（十四）

芳菲趴在办公桌上，一张张比对着昨晚被她裁剪的通话清单。昨夜，她睡到半夜才猛然醒来，发现李江河竟然一直未归，打开手机，是在晚上11点多的时候，李江河才发来一个短信“急事加班，不归”。

芳菲心内奇怪，以往即便李江河夜不归宿，但总还是会提前告知她缘由，看起来这么突然的情况，还是很少见的，但她习惯了并不多问，只由着一阵阵冷意在心里划过。

咚咚咚，是很有礼貌的敲门声。

芳菲抬头一看，一个年轻的女子正站在敞开的门口间，初春的天气，女子着一件短款翻领机车皮衣，下身是一款咖啡色短靴裤，长靴短发，时尚清新。女子微笑地看着她，没等芳菲开口，女子道：“我找莉莉，她不在吗？”

“莉莉刚出去。”芳菲觉得女孩子似乎有点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就礼貌地客套，继续说：“你坐下等会儿吧，她没走远，应该马上能回来。”说着继续翻看清单。

女子坐下，目光毫不掩饰地看向芳菲，芳菲有所感觉，颇为诧异地抬头看女子，那年轻女孩嫣然一笑，说，“芳菲姐不认识我了？”芳菲一愣，脑子里快速搜索着。

“呀，芊芊，你怎么来了？”莉莉人还没进屋，声音就飘进来了。看着芳菲一脸迷惘的神色，赶紧说，“我堂妹，芊芊，以前来找过我的。”

芳菲突然想起来，大约是小半年以前，这个名叫芊芊的女孩，曾经来过她们的办公室，当时莉莉介绍芳菲就是明川的夫人。

哦，对了，李江河给自己取了个字，李江河，字明川，取意日月之辉，川山之峦，补足他本名中缺金缺土之憾，大大小小的书法和摄影作品上，都有一方红色的印记：明川之印。

芊芊是学音乐的，说是莉莉的妹妹，其实年龄上只比莉莉小两个月，好像刚考上公务员不久，成为江城中心小学的音乐教师，或许是因了李江河之故，这姑娘当时就表现得对自己特别好奇，让芳菲很是哭笑不得。

“芊芊，走，和我一起去办点事。”芳菲有点不好意思，人到中年，真是不得不承认，这记忆力越来越差。她歉疚的看向芊芊，说道：“真不好意思，看来这岁数大了，不服老是不行，你有空得常来玩啊！”

这个名叫芊芊的女孩倒是丝毫不见外，说道：“好啊，芳菲姐，你要不烦我可要天天来找你们玩，我还特想到芳菲姐家里玩呢。”

芳菲心里不由得笑了一下，心想现在这年轻人都真闯实，顺杆就爬上来了，莫非是心有所求，她微笑，说道：“那当然可以啊。”说着看向莉莉，说，“有空一定和芊芊上我们家玩啊。”

还没等莉莉回答，这边芊芊就忙不迭地说，好啊好啊，芳菲姐，一言为定啊。说着，就被等得一脸不耐烦的莉莉推着走了出去。莉莉一边推一边不好意思地转向芳菲，说，“芳菲姐，我上午有事出去一趟，有啥活儿您帮帮忙啊。”

芳菲应着，笑笑地看着两个年轻女孩笑闹着就出去了。这姐妹俩长得可真不像，芳菲想，不过有个姐妹可真好，不像她，只有一个弟弟，不但比自己小了足足有九岁，还远在首都，遇到事情了连个能畅快淋漓倾诉的地方都没有。

（十五）

上午10点，D市，锦绣河山国际饭店。

商务会客室的真皮沙发上，斜倚着困顿不堪的李江河，虽然闭着眼睛，但李江河并没睡着，刚刚送走了一众记者，虽然是又困又累，但是大脑却还处于兴奋的状态，而且，他也不能睡，外围的事情不知道处理的如何了，他还要随时待命。

昨晚，李江河接到电话，一瞬间吓得七魂六魄去了一半，心想莫非是陈忆芊受了刺激闹了出格的事情，但想想又不可能，一是他走得时候没觉得陈忆芊有什么异样，二是他已经是快马加鞭才在这个时候赶回了江城，陈忆芊此时绝对还没回来，更别说闹什么幺蛾子了。

匆匆赶到江城市委，李江河才知道果然出了大事，江城这两年一直在争创省文明城市标杆，今年已经到了冲刺的阶段，市委市政府对各种负面新闻、突发事件的风险把控做得非常严密。

内部建立了一套完善的应急预案，这不，昨天短暂的碰面会开过，他们确定了媒体攻坚的思路和分工。

教育局的吴局长和李江河负责与D市各种纸质媒体的记者及负责人做好沟通，市纪委的负责人和宣传部的陈局长一起负责网络媒体的公关，而张副局长则坐镇江城，把控江城的各种消息渠道。

一夜间，江城各个有关部门的头头脑脑都行动起来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有人这么不长眼，在这个时候闹了这么大个丑闻。

事情是这样的，江城中心小学最近准备迁址新建，分管基础建设的郭校长昨晚在D市接受投标方的宴请，本来宴请就宴请吧，远在D市，毕竟环境相对陌生，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

可是，这投标方中标心切，宴请只是个小前奏，竟然在午宴过后安排了一场重头戏，这郭老头也不知是喝醉了还是鬼迷心窍，竟然稀里糊涂就顺水推了舟。

当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瘦小干巴年逾五十的郭老头正在温柔乡里大汗淋漓，更要命的是，床上的妙龄女子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更更要命的是，等警察把他们带回局里后才发现其中一个女孩还不满十六岁。更更更要命的是，郭老头试图隐瞒自己的身份，人家警察悠悠然一句话，别装了，我们就是冲着你来的，郭老头立刻就瘫了。

江城教育系统多年来都是省里先进单位，郭老头更是连年的先进个人，优秀党员，劳动模范，以严谨、自律而著称，此时此刻，这一巴掌打的市里各级领导颜面尽失。

所以，市委的堵漏行动做到了快、准、狠。李江河一行昨天夜里就到了D城，挨个联络，逐个攻破，今早还搞了这么个所谓联谊会，给与会的记者们每人意思了意思，保证了今天一早各大媒体一片静悄悄。

郭老头也被提回了江城，李江河知道说是提，其实，回到江城也不回再进看守所，因为毕竟市委的意思是把这件事情彻底抹平，就像未曾发生过一样。

其实这郭老头也算是幸运，要不是正好在文明城市的攻坚阶段，他一个小小校长这么龌龊的事情，还能劳得动这干人马？ 但这事过后，李江河心想，以分管副市长严市长的风格，郭老头的乌纱帽是断然保不住了，当然了，这于他而言也是活该！

嫖娼是多么下三滥的事情啊，他李江河深为郭大校长作为一个教育界的楷模、文化人的代表的堕落而感到耻辱，毕竟他们都算是教育系统出身。

临近中午，李江河得到命令返回江城，而与此同时，他的手机一个接一个电话的接入，都是询问郭校长事件的，李江河心里不由得感叹，无论如何封堵，这小道消息的悠悠众口又岂是能堵的住的。

但是，就算是堵不住又有何妨，坊间只是传闻，小道就是谣言，在没有证据的支撑下，慢慢就失去了它的生命力。

李江河乘坐的公车踏上了返回江城的旅途，他为刚刚圆满完成任务而轻松的在车上睡着了，却不知道，此时此刻，远在江城的芳菲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迎接他的会是更大一场风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