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该出手了

同事们吃饭的时候,说:“羡慕南总啊,一出生就是人生赢家。”

一个新同事好奇说:“一出生就是赢家?”

一个老同事笑着说:“那必须的,我看南总连脐带都是LV老花的。”

众人听了这话,噗的笑了。

姜归辛微微摇头:“不,不是LV老花,南总的脐带那高低得是爱马仕喜马拉雅。”

南总,指的是公司总裁,南决明先生。

投胎技术好,投中为南氏长子。

在他出生那一刻,就几乎决定了他必须得是哈佛商学院毕业。

因为他们那个圈子里每家每户的孩子都是幼儿园开始爬藤,小学一年级就备战各项特长,该走竞赛走竞赛,该走体育走体育,该走艺术培养艺术,七年级得考托福……

孩子本科读常青藤名校,就跟太太出门背爱马仕一样,这是他们为数不多需要一点点努力和时间才能成全的炫耀。

什么?

你说如果实在考不上怎么办?

那就捐钱,捐个图书馆。

这玩意儿就跟爱马仕喜马拉雅一样,虽然不能直接掏现钞砸,但配的货够了,总是能抱出来的。

所幸的是,南决明这人也争气,不必这样砸钞票,总的来说,履历一直优秀,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不仅投了一个好胎,还长了一张好脸、一个好脑袋。

文武双全,财色兼备,一切毫不费力,说有就有。

所以说,好处总是给最幸运的人的。

不幸的人,越努力越心酸。

姜归辛么,自然不是幸运儿,但也不算不幸。

他挺努力的,脑子也算管用,家里没钱补课也能在千军万马的高考杀出来考入重点大学,在大学里死皮赖脸混各种社团抱师兄和老师大腿抢得实习名额,在平凡大学生里勉强拼出一页出彩简历,年纪轻轻就混到了能给南决明泡咖啡的地位。

别人说最励志的事情是小镇做题家能够混到和天之骄子一起喝咖啡的水平。

可是,姜归辛觉得自己能混到给南决明泡咖啡,就已经使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和祖坟方圆百里的所有青烟了。

为这福报,他在泡咖啡上跟高考似的努力。

在总裁办实习的时候,他留神着南决明喝咖啡的习惯,务求次次泡咖啡都泡出最适合的温度湿度酸度涩度,要泡出水平,泡出档次,泡出令人震惊的高度。

因此,当他实习期结束的第二天,南决明身边的秘书就发信息问他:“你的咖啡是怎么泡的?南总还想喝。”

姜归辛沉吟一会儿,回复:“不知道啊,就跟我平常在家泡的一样。怎么了?”

南决明喝姜归辛的咖啡大约真喝上瘾了,便破例让他这个实习生留了下来,加入了总裁办苦逼加班秘书天团。

南决明称为南氏集团总裁,秘书自然不止一个,但这些秘书个个履历漂亮,全球百强名校硕士起步,姜归辛这个没有工作经验没有背景资源的普通211本科万金油专业文科生显得格格不入。

然而,他开始各种细致入微的操作,不仅是泡咖啡,还有调室内温度湿度,地毯沙发软度硬度……南决明偶尔晚上办公室加班,姜归辛还会递上柔软的一次性拖鞋,让南决明把脚上那双矜贵但不好穿的手工皮鞋换下。

——他让南决明每次回办公室,就好似到了五星级酒店,整一个宾至如归、如沐春风。

他确实靠着一手杀出重围,以最低的履历成为南决明身边最不可或缺的秘书。

短短一年,大家对姜归辛的称呼已从“那谁”变成“小姜”再跃为“姜秘”。

当然,也有人明里暗里嘲讽姜归辛是“靠着太监总管的手段”上位。

姜归辛听了都暗自摇头:谁想当太监总管呢?

真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不是“太监总管”,姜归辛的野望乃是“贵妃娘娘”!

不过,有此野望的秘书其实真的很多很多很多……

南决明作为全城最强高富帅,招蜂引蝶的水平比《还珠格格》的香妃还强。香妃起码还得在户外起舞才能引来蝴蝶,南决明光在室内宴会厅那么一坐,狂蜂浪蝶就跟开party一样嗡嗡嗡席卷而来。

很多高富帅都挺享受这种被蝴蝶包围着起舞的感觉,这让他们自感像一朵花。

但姜归辛看得出来,南决明挺烦这个的。

在晚宴里,南决明穿得极绅士,宽驳头绅装,插花眼,大尖领衬衫,好像一脚踏入上世纪,提花西装外套配丝绸四手结,平常男人穿这一身是用力过猛,在他身上却是尽显风流,理当如是。

所有人都看他。

尤其是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的人,都在看他。

——饮酒举杯时候看他,唯恐他玻璃杯空了没人识趣添上;讲酒桌笑话的时候看他,唯恐某一个玩笑不能引他嘴角勾起反而冒犯;不讲话的时候也要看他,唯恐沉默的氛围让他不开心……

所有人都在看他,认真地看他,认真得好似高考考生审题一样看他。

而他,却不认真看任何人。

可怕的是,尽管他不认真看你,但哪双眼生得太动人,只要他定神看你超过三秒,你就会产生被专注凝望甚至宠溺沉迷的荒唐错觉。

也因这一双天生桃花眼,让南决明身旁的蜂蝶多得好像随时要开趴一样。

一个小美人颇有西子捧心风范地歪在旁边,笑着跟南决明敬酒:“这杯我敬南总。”眼神好像芝士一样能拉丝。

南决明却是目不斜视,只轻轻把余光分给姜归辛半秒。

姜归辛立即意会过来,上前笑道:“这杯我替南总喝了。”

小美人瘪着嘴很不高兴,道:“南总这是不给我面子了?”

南决明温和一笑,道:“按你所讲,莫非姜秘的面子不是面子?”

小美人脸色一僵,倒也不好追究,讪笑着退下。

南决明倒不似一般所谓“霸道总裁”那样,动不动就叫人滚——虽然他确有这个资格。

可他总是愿意表现得和气一点。

不是为了让别人高兴,是为了让自己体面。

而且,这小美人也是世家子,所以南决明愿意多给几分薄面。

却也有心怀不轨者是下属,那就没这么好对付。

前不久一个新来秘书身上喷着荷尔蒙香水袅袅娜娜地在南决明面前撅屁股捡钢笔媚眼如丝轻咬下唇,南决明一眼没多看,转头直接让姜归辛去发解雇信。

姜归辛心下微颤,有些物伤其类——因为他自己也是觊觎老总美色的臭不要脸狐狸精预备役,老总一个不高兴,也是要把自己斩草除根的。

南决明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君子风度,但骨子里,是一个极冷的人。

姜归辛已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尽管姜归辛垂涎财色兼备南决明,但都一直按兵不动,满脸纯良,仿佛真的是一个太监,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平生所愿就是好好伺候主子吃喝拉撒。

南决明也越来越信任姜归辛。

一年下来,姜归辛已经可以出入南决明的办公室和家中如无人之境,见过南决明的大部分合作对象和亲戚朋友,熟悉了解南决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二十四小时的行程。

姜归辛观察下来,南决明根本没有对象。

南决明日日夜夜工作不休,在飞机上也不睡觉开着头等舱WIFI开工作会议,逼着全体同仁陪他倒时差看PPT。

以他的工作强度,每天还健身,就这精力消耗得嗷嗷的,哈士奇都不带这么熬的。

别说认真的对象,姜归辛怀疑南决明连硬盘的对象都没有。

姜归辛想:像这种不会乱搞但目测会英年猝死然后留下巨额财产的大帅哥,怪不得人人想嫁。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

南决明在办公室加班奋斗。

姜归辛根据今日的湿度温度把室内空调调得合乎南决明的舒适度,摆上一次性棉拖,递到南决明脚边,姿态驯服、手势娴熟得真的好似大明宫里割过鸡鸡的公务员。

南决明瞥他一眼,说:“其实你不用做这些。”

话是这么说,南决明身体倒是很诚实,麻利地把被意大利手工牛皮鞋夹了一整天的脚拿出来放到柔软干净的棉拖里。

按理说,如果真是太监型的下属,此刻应该会说“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甚至肉麻地说“能为南总拿拖鞋是旁人求不得的福气啊”等等言论。

姜归辛却只是轻笑,说:“也不能我一个人穿拖鞋吧。”

南决明目光往下扫,见姜归辛脚上也穿着一对雪白的一次性棉拖,和南决明的是同款。

姜归辛一边放下咖啡杯,一边抱怨道:“男士皮鞋都那么难穿了,女士的高跟鞋可不得把美女们的脚后跟给折磨坏了。”

南决明淡淡抬眉:“这就是你给总裁办每个人一人发一双拖鞋的原因?”

姜归辛噗嗤一笑,也给自己泡了一杯调制适宜的咖啡,细啜慢饮。

南决明揉了揉眉心,端着姜归辛精心炮制的咖啡,放到唇边,欲饮未饮,薄唇如雪,轻启微启,宛如艺术的一笔勾勒,让人看着就心生亵渎之意。

姜归辛瞥着这位俊美得引人犯罪的总裁,脸上依然平静。

每到加班的时候,姜归辛并不仅仅给总裁换鞋,也会自己穿拖鞋,以及给秘书团每个人都送拖鞋。同理的,他泡的咖啡也不会只给南总使用,自己也喝。

他根据南决明喝咖啡时的表情当做反馈,小心翼翼地测试挑选,对比了咖啡豆种类、烘焙程度、水温、湿度和提取时间等因素,经过多次改进,才制作出一杯最合南决明心意的咖啡。

然而,他却会一脸调侃地说:“其实是我自己爱喝这个味道啦,假公济私,领导不会怪罪吧?”

有时候他煮了一大壶,碰上别的同事,也乐意给别人分一杯。

所以,尽管他是一个处心积虑的马屁精,但在同辈之间人缘也不错。

分享的举动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刻意逢迎,配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蛋,让人难以察觉其中心机。

姜归辛的体貌有一种介乎青年和少年的青涩感。身材修长,略显纤细,还保留着少年时期的柔软,透着一份未被岁月抛弃的灵动。

正是这样特殊的气质外貌,让人很难把“心机男”这三个字与他联系起来。

下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姜归辛状似随意地跟南决明道:“我打不到车,老板能捎我一路吗?”

这个对话已经发生过无数次。

习以为常得南决明都不知道其中有诈。

南决明第一次载姜归辛回家,还是南决明自己提出的。

也是这样晚的一天,还下着大雨。

姜归辛一脸愁眉不展,拿着手机打车,嘟囔着打不到车。

南决明便大发慈悲问他:“你家住哪里?”

姜归辛说:“在喜曲街。”

南决明道:“正好顺路,我捎你吧。”

姜归辛喜上眉梢,千恩万谢,却没告诉南决明:姜归辛在喜曲街租房,就是因为知道那边顺南决明回家的路。

从此往后,姜归辛蹭车蹭成了常态,只要是加班到深夜的时候,基本上南决明都会顺路捎他一程。

如当天南决明疲惫或不快,姜归辛就会很贴心地保持安静,有时候甚至帮南决明驾驶汽车。

如当天南决明情绪不错,姜归辛就在车上插科打诨,哄得南决明这位常年喜怒不形于色的上位者嘴角透露微笑。

今天南决明情绪不错。

姜归辛一边和他谈笑,一边看窗外皓月当空,心想:今天是个满月,天气正好,南决明心情也不错,是到了该出手的时候。

南决明驾车缓缓驶入深夜的喜曲街,路面上洒落的街灯光斑驳而柔和,犹如星星点点的微光在夜幕中闪烁。

街道两旁的建筑物显得宁静而沉静,窗户背后的灯光透露出几分家的温馨。

姜归辛准备从车子上走下来时,忽而转头对南决明说:“南总,要上来喝一杯咖啡吗?”

——这句话真是兵行险招,乃至图穷匕见。

成年人社交里,大晚上一句“要不要来我家喝杯咖啡”和“我家的猫会后空翻”并列为两大常用邀约句。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素来老老实实的姜归辛嘴里突然飞出这句话,让南决明微微讶异。

就像养了一年的猫突然口吐人言道:傻了吧,爷是你爹。

车子的灯光里,姜归辛眼神清亮,清纯得仿佛是本世纪最后一个处男,提的邀约也确确实实只是喝咖啡。

但大晚上的都已下班了喝什么咖啡?

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太正常。

如果是寻常人提出“要上来喝一杯吗”,南决明必然会微笑着说“这么晚了,喝咖啡怕是影响睡眠,感谢你的盛情,但我还是不得不拒绝”,然后转身冷着脸让HR给他发解雇信。

但偏偏……偏偏是姜归辛。

这一刻,南决明第一时间却不愿以那样的“恶意”去猜测姜归辛。

这或许不是南决明有多么信任姜归辛,而是姜归辛实在太贴心太好用。南决明一时间不想舍弃这么一个趁手的工具人。

南决明决定给他第二次机会,便面带微笑问:“我好像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这是他想讲“今天十五,老子吃素,大发慈悲给你一个机会撤回刚刚那句话”的礼貌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