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诡话之水怪

1

“好冷呐!”

“小姗,你不会是怕了吧?”

“我才没有呢!”乔姗裹紧自己的蓝色风衣,无力地反驳道。

钱子雯咯咯地笑了起来。

现在是子夜零点十一分,桃源农庄处于A市南郊区。

在昨天早些时候,这里刚刚开办完一场盛大的聚餐会,参加聚会的多半是这里的会员,社会各界的成功人士。农庄为了吸引新会员,同时保住老会员,会时不时地举办这样一次由地道农家菜为主打的餐会。

这次一共来了六十四个人。

小说家钱子雯正是桃源农庄的会员之一,她几乎是第一个到场的,那时徐老太还没有把餐布铺到桌子上。当主办人徐老太再次看见这个胖胖的女小说家时,热情地招呼了一番。

在那之后的半个小时,宾客们陆陆续续地到了场,吃完盛大的一餐后,多半人就匆匆离开了,剩下的十六个人凑成了四桌,在玩扑克牌。

在半夜讲鬼故事的主意正是玩牌时萌生的。他们一桌四个人一拍即合,在其余人都离开后,颇为兴奋地留了下来。

原本还担心徐老太不会同意把农庄开到这么晚,谁料她不但同意,还积极参与,把在楼上书房做文学研究的儿子也叫了下来。

“开始吧。”看着两位女士正在作无聊的对话,陈铭皱了皱眉,“过十二点了。”

“局长,你可真是个效率派,在时间上从不打马虎眼呢!”张怀满开始打趣。没错,刚刚三打一的时候,这位警察局长始终一副很紧张的样子,有人一出慢了,他就会不满地嚷嚷。

“谁先开始?”陈铭没有理会对方的玩笑话,继续问道,“张医生,你先来?”

“不不不!”钱子雯站了起来,清清嗓子宣布道,“我看这样吧,就按照我们座位的顺序,由……这样吧!由最靠窗的陈铭局长开始,顺时针转一圈。怎么样?”

除了局长本人,所有会员纷纷赞成。

按照这样的顺序,局长陈铭第一个讲故事,医生张怀满第二个,徐老太的儿子、那位默默不语坐在最角落的学者谢齐林第三个,钱子雯第四个,同为小说家的乔姗女士第五个,最后一个就是农庄所有人徐秀蓉老奶奶了。

“开始吧!”乔姗深吸了一口气,“希望是一个恐怖的好故事。”

“是啊。”张怀满认同。

陈铭一副思索的样子,大家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个半秃顶,微微发福的五十岁男人。他一开始有些仓皇失措,不过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告诉大家这是一个十五年前,自己还在他市做警长的时候,发生的一件真实故事。

“水怪。”当他说出故事名的时候,屋里的一切声响都静止了,除了徐老太的烧水壶把水烧开的“突突”声,还有窗外的狂风乱舞。

2

不不不!张医生,请不要先问什么问题,听我讲下去便是了。

我知道这世界上很多人都迷信,迷信一些不存在的事情。比如鬼,比如恶魔,比如怪物……我可不信这个邪。

身为某种意义上的法律工作者,我只相信那些被公认实际存在的东西。如果一定要说这世界上有怪物存在的话,我的回答是,它们存在于一些人的心里,它们有些很凶狠,有些很变态,有些很极端……它们就是造成一些恶劣犯罪的罪魁祸首,甚至有些案例,我们还不能给始作俑者定罪。

2002年,我被调到河南的B市,并升职为刑侦中队长。你们可以想象一下,一个37岁,在警队做了15年低级警员,消磨殆尽了正义感,正慢慢步入中年期的男人,一下子获得了这样的机会,真的会感觉到人生的曙光。

同一年,我的妻子怀孕了——终于怀孕了,应该这样说。也就是在那年五月,我接手了一起毛骨悚然的案子,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夜不能寝。

我想用正常的时间顺序来叙述这个故事。也就是说,从它的源头讲,而不是从我知道的那一刻开始讲。在座的有两位优秀的作家,我陈铭就班门弄斧一下吧。

河南B市有六个区,其中的五个区县都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做了开发,把那些乡间小路,农村瓦房改成了条条大道,有标准公寓楼和各种设施。唯有长生区,在2002年才轮到开发,案子发生的地点,正是长生区开发的第一片现代居民区。

那个小区的名字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我想我死也不会忘记,叫“菁菁花苑”,里面一共有56个单元楼,南靠车来人往的联华超市,北靠一条河,叫做建军港河,河的对岸是还没有开发的区域,正对着有好几座平房。

2002年3月12日,李光一家作为菁菁花苑的第一批业主,拿着政府的拆迁补贴住进了22号楼的五楼,这套公寓的北屋窗户正好对着建军港河,是一间单人卧室,他们一家人把这间风景颇好的单人卧室分给了六岁的李毅人。

原本,我想这孩子应该是很高兴的——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小天地,但李毅人却很为此苦恼。

他是一个胆小的孩子,比一般的同龄人还要敏感得多,甚至连照个镜子都会被吓哭,晚上就寝什么的更是离不开父母。可能是想要锻炼他这方面的缺陷吧,李光和妻子江婷决定让他睡在自己的房间,独自一人。

他抗议,却终究拗不过成年人的决定。

嗯?好吧,是,乔姗女士说的对,我确实不是一个好的讲述者。太慢了,对不对?没有重点。那我就开始直接切入主题了。

这个孩子称窗外的河里有水怪,是那一年的5月5日,也是案发的前一天。

那一天,江婷从工作的化肥厂上夜班回到家,正好是凌晨四点。她进家门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打开客厅的灯,然后就看见儿子不在自己的房间里,而是缩在客厅靠冰箱的角落里,瑟瑟发着抖。灯被打开后,看到母亲,便一下子哭了出来。

“怎么了?”江婷也被吓坏了,连忙把他拥到怀里。

李毅人告诉她,那条河里有水怪。

“你在说什么?水怪?”或许她一开始觉得有些搞笑,但看着儿子铁青的脸,马上也笑不出来了。他告诉她,是一只很大的水怪,有很长很长的脖子,背上有一大块鳞,刚刚它把头伸上来,敲击窗户,要进来吃掉他。

“不可能,你肯定看错了。”江婷斩钉截铁地说,并用唯物主义开导他,说世界上是没有怪物的。

李毅人不说话了,一副委屈的表情,不断地喃喃道:“确实有的,确实有的……”然后就被妈妈赶回了房间。他嚎叫着,叫着他的爸爸,并央求妈妈不要把他关回去,一直到早上上学,他都没有睡着。

白天,班主任老师给江婷打电话,说李毅人在学校组织看电影的时候捣乱——

“具体怎么捣乱?”她不安地问。老师回答说,这个孩子一直在发出可怖的尖叫声,严重影响了这次活动的效果。

孩子放学的时间正是下午四点,还有一个小时江婷就要赶到化肥厂上夜班了。李毅人把书包扔在地上,一脸苦水地望着妈妈:他知道老师已经告过状,而妈妈就要教训他了。

江婷那时穿着厂里肥大的制服,看着刚被学校老师训过的李毅人,心里不免不是滋味。她没有直接说他,而是耐下性子询问孩子捣乱的理由。

“我害怕。”他是这么回答的,“那个电影里面全都是怪物,就像昨天晚上那个一样……”

后来,江婷得知了学校组织看的电影名字——《恐龙时代》。

3

陈铭停了下来,开始咳嗽。钱子雯注意到他正后方的窗户开得有些大,便帮他关上了。

“谢谢。”他在咳嗽之余礼貌地回道。这一长串咳嗽有股没完没了的架势,乔姗不自禁地挪了挪身子。

等咳嗽终于停了之后,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嗓子不好,一直这副德行。”陈铭解释,然后就停在那里了,故事似乎在脑子里断了线。

“河里真的有水怪吗?”张怀满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在故事开始的时候,他问陈铭“水怪”做标题的含义——似乎这位高级精神医师不怎么懂得尊重故事,不知道让故事自然舒展才是最正确的打开方式。

“不要先问。”学者谢齐林毫不客气地说道,把对方给喝住了,“听局长慢慢讲吧。”

“对啊。”乔姗应和道,“我们还有一整晚的时间。”

听到她的这句话,在座的都笑了出来,纷纷赞同:“是啊,一整晚。”“我们都是夜猫子。”

气氛一下子又轻松了起来。这时,局长好像找回了状态,抿抿嘴唇,接着讲了下去……

4

我确实不是一个讲故事的料。幸好这个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我才能勉强讲下去,哪像在座两位女士,凭空造个故事都像玩似的……哈哈,大家别笑啊,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讲了。

好吧,我直接开始讲案件发生的部分,铺垫一大堆又会弄巧成拙。

惨案就是那天晚上发生的,李毅人的房间窗户大开着,而他却不见了踪影。

一早起来,他的爸爸吓坏了,声称自己一开始认为儿子跳了楼,就朝窗户下面看了看——并没有儿子的尸体,只有一大片青草地躺在建军港河的前方。

江婷回来后,李光已经报了警。听说儿子失踪,她大惊失色。看见那敞开的窗棂,她不免想起儿子前一天说过的话,“是一只很大的水怪,有很长很长的脖子,背上有一大块鳞,刚刚它把头伸上来,敲击窗户,要进来吃掉我,吓死我了!”

“应该在河里。”江婷面色铁青地对自己的丈夫说。他问她是不是疯了,她继续不以为然地坚称道:“肯定是在河里!快叫那些警察搜河!”

身为警长,我一开始也不相信这位女士的说法——她声称自己的儿子是被水怪抓走的。

众所周知,“水怪”这个词语经常是被用来吓唬小孩的,世界上哪有什么怪?当江婷红着眼睛,竭尽全力向我解释这个问题时,我几次三番想要回嘴,都会被她的声音给压下去。

“都怪我。”最后,她径直看着我的眼睛,浑身发抖,“他看见它了,然后告诉我,我却没有把它当回事……如果我不逼着毅人继续睡在那间天杀的屋子里,或许他还活着,你懂吗,有可能还会活着!”

“您的儿子还没有被确认死亡。”我拉拉那总是很紧的警帽帽檐,“我们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就连一点痕迹都没有……他可能只是,离家出走了?”

“他死了。”这个女人一副斩钉截铁的样子,“搜河!我儿子的残骸就在河底!”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坚信这个悖论,是因为那母性的第六感,还是因为愧疚。

大家都说一位母亲对孩子的爱能摧毁一切,我说一位母亲对孩子的愧疚则会摧毁她自己。孩子出了事,江婷不可避免地把责任推到了自己身上——就是建军港河里的水怪,那个长脖子、黑鳞片的怪物抓走了自己的儿子,这明明是可以避免的啊!她一定会这么想。

确实,那个房间的窗户十分诡异,就好像真的是水怪从水里探出长脖子,把窗蹭开了一样。接下来的情景,在江婷的脑海里,这只水怪拖走了她的儿子,并缩回水中,开始大口饕餮。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水里肯定会有血的。”我像哄一个小女孩似的,在河边对她做最后的开导——搜查队已经下水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会一无所获,不知道到时候这个无助的母亲又会发什么疯。

她没有理会我,只是脸铁青地注视着河面。

搜查从案发次日的中午到下午四点。就在四个潜水员都上来,准备结束工作的时候,最后一位在水底发出了信号:“发现一具尸体。”

听到这句话我瞬间石化了,而江婷则呜地一下哭了出来,跌坐在岸堤上。

反应过来之后,我一个箭步地往河边冲。那四个在岸上的潜水员再次下水,半晌,只见河面泛上来一小片血色。几人合力托起一具样子可怖的尸体。

那是一个孩子没错,看样子已经死了一阵子了。因为泡在水里,姗姗来迟的法医无法估计出精确的死亡时间,只能按照父母看见孩子进屋睡觉到早上这段时间推算。

至于死亡原因,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他的右腰处有一个盆大的缺口,几乎被撕掉了半个肚子。里面的脏器全部都已经泡涨坏死了。法医无法立刻判定这属于溺死还是物理受伤。

那惊人的伤口明显是被什么大型动物啃食过的痕迹——“水怪!”江婷在我们身后尖叫着,最后来不及照料,原地昏厥过去。

这次事件很快就在地方上流传开来。一个房间靠河的孩子被水怪从窗口叼走,并吃掉了半边肚子,扔在河底的一处泥沟里。因为水流和河沟位置的关系,血色并没有大肆蔓延上来,因此没有及时发现。是死者妈妈的坚持,搜查队才把尸体找到了。

嗯,这就是案件伊始的情况,后面的发展简直是混乱,我就一一细说吧。

就从最重要的,也就是我们警队的调查说起——

把尸体运回局里后,迎来的是异常兴师动众的尸检。我不知道用这个成语合不合适,但在我印象里确实是这样的——除了原来的几位老师傅,还请了一个正好在省里讲课的外国尸检专家。好多人一起研究这具孩子的尸体,整个尸检持续了将近一天的时间。

查出最终死亡原因是溺死——这是可怕的地方,因为迹象表明,那大面积咬伤是在孩子窒息之前产生的。换句话说,李毅人在一息尚存的时刻,遭受了惨绝人寰的撕咬。

我们暂时还不能把验尸的结果告诉他妈妈,因为她正在医院输葡萄糖,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发现尸体的十六小时后,也就是案发的第三天早上,我们带着验尸报告去造访了李光,死者李毅人的父亲。

李光是一个瘦高的男人,职业是公交车司机。他说话的时候下颚会发出一些撞骨头的声音。经历了这样的噩梦后,我看他的样子很是憔悴,前额秃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这次悲痛造成的。

我和当时的同事,徐庆警员,一同坐到客厅的软海绵沙发上,与李光面对面。

一开始,我们例行公事地表示了极大的遗憾和同情,并艰难地说出了尸检报告的真相,好像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似的。

这个大男人全程都哭哭啼啼的,听到肚子边上的撕咬痕迹是生前造成的时候,他像是魔怔了似的,全身快速颤抖,我差点以为这是休克的前兆。

“那个吓死人的伤口……他那时还活着?!”

“是的。”短短两个字,我的嘴里好像填满了蜡,说得很累。

李光一把抓住沙发沿,好让自己的身体消停一下,“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咬的?”

是水怪!我仿佛听到江婷在我耳边叫嚣着。

“嗯,按照伤口的形状和大小,初步认定是一个张口直径不小于一米的动物所致,比如鳄鱼……”

“鳄鱼……”他意识模糊的样子,不断地念叨着,“怎么会,河里没有鳄鱼啊……”

“这只是一种假设。”我连忙插嘴,“还不确定是什么东西。这两天我们会在附近的水域进行大规模搜索。我敢保证,不论袭击你儿子的是什么妖魔鬼怪,我们一定会把它找出来。不让它再伤害任何人。”

“是怪物吗?”李光的下颚又发出了那个声音,配合此情此景,直让人起鸡皮疙瘩,“真的是水怪吗?”

“不可能。”我十分坚持这点,“什么怪不怪的。先生,为配合调查,您能让我们看看李毅人生前住的房间吗?”

经得同意后,我和徐庆朝那个北屋走去。有一个细节我记得特别清楚,在房间门口,妻子来电话了。她说自己有些不舒服,想要我陪她去医院看看,我没有去。

虽然她当时正在怀孕,但我仍是把工作放在了第一位。这也是我十分愧对于她的一点,总是把她和孩子放在第二位……好吧好吧,我们说正题。

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我是说,十分适合给一个孩子住。床正对着窗户,左侧是衣柜,右侧是书桌,十分简洁的装潢。我们直接移步到窗户边上,查看重点。

这个窗户在案发当晚是打开的。徐庆和我先后试着拉了拉,发现窗轨很松,一个小孩在里面拉开丝毫不会费力,或者说一个长脖子的怪物从外面蹭开也是小菜一叠。

那时,我发现自己已经满脑子都是水怪了,赶紧晃晃脑袋,理智工作。

“你说会不会是李毅人直接从窗口跳进水的?”

我面对徐庆的疑问,慎重地估量了这里离河堤的直线距离,摇了摇头——“很困难,不信你跳跳试试,重力会让你笔直地掉到草地上,小孩子也不例外。”他没有尝试,这是当然的。

我们又仔细观察了窗户玻璃的表面,除了一些淡淡的指纹印之外,什么都没有,并不存在什么传说所谓的“水怪”痕迹。

“真的像是被叼走了一样!”徐庆最后给这次调查做了个荒诞的总结。根据李毅人父亲李光的证词,玄关外的门在晚上始终是上锁的,李毅人没有自己开锁走出去跳河的能力——所以,就像我这个搭档说的一样,只有这种明摆着的可能了。

什么?摄像头?哦,乔姗女士,这不是2017年,是2002年,那时候的天网还没有全面普及,像是长生区建军港河四周的待开发区更是没有一个摄像头。如果有监控的话,或许一切就会很明了,真的,一切就会很明了。

在我们尝试着调查,却几度陷入僵局的日子里,有些人也没有闲着。一些相信神教的老百姓组成了一个“抓鬼队”,他们是这么叫自己的,笑死你们。

在那些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这些家伙十人一组,沿着建军港河的两个方向,寻找那只杀死小孩的水怪,如果光单纯是寻找或许还不算什么——“抓鬼队”领头是一个叫徐德怀的僧人,或者说自称是僧人。

他叫队员们念一种经,很大声地念,在水底摸瞎的同时,像是在唱什么刺耳的长调。这个行为遭到了沿河居民的强烈不满与投诉。

不止是这样,还有让人十分跳脚的两件事情:一是他们把流浪猫生切成肉块,扔到河里试图引诱水怪,这严重污染了整个河的清洁。二是这个“抓鬼队”伍经常和我们警方的搜查队撞在一起,妨碍我们搜查,那个自诩清高的僧人还煽动队员和警方起过冲突。

所以综上,我们局里决定明令禁止这种行为,但他们还是会在深夜搜查队下班后偷偷摸摸继续寻找,这根本就无法管制。最后,局长说,与其把那个僧人关进拘留所,还不如快点多花点工夫找到事情的真相。

其实说实话,这个“抓鬼队”在无形之中还起到催促与协助的作用。

我可以很没脸地告诉你们,这桩由我负责的奇特案件在前七天都没有什么发展。第七天的时候,江婷身体恢复并出了院,我立马迫不及待地找上了她。

怎么?这个成语也用得不恰当?

5

“应该用‘刻不容缓’才对。”钱子雯摊摊手,“迫不及待好像是在形容做一件快乐的事情。”

“是的,雯姐说的对呀,局长,注意措辞!”乔姗半开玩笑地说道。

陈铭苦笑,双手合十杵在桌子上,顺着座位顺序环视了一圈——所有人都显得饶有兴致,他对此很有成就感。

张怀满医师那本来就有些凸的眼球好像就要蹦出来;谢齐林一脸严肃,动也不动,好像沉浸在了这个荒诞的真实故事中;钱子雯翘着二郎腿,肥硕的脸颊不住地摇晃,好像是在思考;乔姗女士则是瞪着那美丽的大眼睛,不停用下巴示意自己讲下去;坐在自己右边的徐老太嘴巴微张着,跟所有人一样地期待后续。

子夜的寒风不知从哪个缝里溜进来,吹倒了隔壁桌的一枚麻将块,“吧嗒”一声,让这个夜晚略显诡异。徐老太突然低呼了一声,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转到了她那,她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站起来。

“水烧开多久了?我都忘了……”她慢腾腾又火速地朝柜子那儿跑去,拿起已经烧开有一会儿的水壶,沏茶。

大家说是陈铭的故事太精彩,让一丝不苟的徐老太忘记了及时沏茶。

“我能问个问题吗?”谢齐林礼貌地举了举手,“那个叫徐德怀的领头人,是不是绿邪教的信徒?”

“是的!”陈铭惊讶地一怔脑袋,“你怎么知道?”

其余人都不明所以地询问什么是“绿邪教”,谢齐林解释说,那是20世纪末几年在中国中原地区产生的邪教,信仰一种叫做“绿魔”的东西。

这个邪教在最后几年,就是2007、2008年开始有危急人们安全的信条,被警方查控并逐渐一网打尽。

“我记得自己在研究调查的时候听到过这个名字,他是后来绿邪教的副教主之一。”

“是啊。”陈局长应道,“只有这种信邪的傻逼才会发起这种找水怪的行动。”

徐老太端着满满一托盘茶水回来了,她窘迫地问刚刚有没有开始,自己有没有错过什么。大家说没有,她便安心了,分完茶水,坐下来,听陈铭局长继续娓娓道来。

6

同样的软海绵沙发,这次我们的对象是死者的母亲。她的精神有些恍惚,从出院的第一天就开始了。那天她的丈夫不在,我们特意赶在李光还没下班的时间去拜访她,因为我们不需要重复的证词。

“江婷女士。”和我同行的还是徐庆,他看着对方一副不怎么正常的样子,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江婷点点头,苍白而无力。

这个女人生病了。我当时就看出来,是某种因为强烈打击而产生的精神疾病。我们试着问了一些问题,而她大多时候都在答非所问。还时不时煞有介事地告诉我们,她也要去寻找那只水怪。

在步履艰难的对谈中,我们了解到,李毅人其实是他们夫妇的养子,李光患有一定程度的性功能障碍。

1997年,他们在国家机构办过手续,领养了一个一岁的弃婴,就是现在已确定死亡的李毅人。他们夫妻俩对这个孩子视如己出,也一直没有告诉当事人自己是被领养的事实。

生活本应该一帆风顺,孩子本应该平安长大,结果却飞来横祸,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其实都知道!”江婷仍顽固不化地声称,“刚刚我回家,回家的时候,在河,河边看到了!”

“看到什么?”我问。

“看到它了,它就在河底看我!”她把语调抬高,我感觉旁边的徐庆发了一下抖,“它在挑衅我,迟早有一天我会亲手宰了它!”

我们连忙跟她解释,河底没有什么东西,这些都是幻觉,而她应该再去医院检查一下。

这次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信息,我们无功而返。唯一的信息就是——江婷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岌岌可危。

突破性的线索是一个月后才被发现的。在这让人近乎绝望的一个月里,江婷没有去医院检查,她对建军港河产生了一种变态的宿命感,她开始不上班,一天到晚地蹲守在河边,正对着北屋窗的位置。

如果你那段时间正好在那里,路过建军桥,往左望,在菁菁花苑的河岸边,就会看见一个憔悴的女人,活像都市风景线上的一座雕像。我不止一次地开车从那里经过,都不忍往那边多瞧一眼。

“那个女人在干什么?”那天我和妻子从医院回来,驱车经过桥上,她疑惑地问我。

“我怎么知道?”我是这么回答的,我个人是很不喜欢把工作和生活搅在一起的,虽然有时候必须如此。

对于江婷这种固执病态的行为,李光可谓是伤透了脑筋,每天,他在上班之余要抽很多时间给妻子送饭,在散发着微微垃圾腐臭的河边。

每次都要劝上好久,饭才能下口,这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身为公车司机,为了每天中午的一个小时,不惜跟别人有条件地倒班,损失了不少工资和精力。

有一天,我去河边监督搜查队的工作——都半个多月了,除了垃圾,连个屁都没有发现过。这条河域全都是豆大的小鱼,没有超过十公分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搜查队这边的抱怨越来越大,因为这是超级体力活,最要命的还是目标的虚无缥缈。身为警长,我只好自掏腰包,买一些好吃的,等他们上岸后意思意思。

负责搜查队的是一个老警察,按照现在你们流行的说法,是搜查界的“老司机”了。他的名字我忘了,只记得这人在五年前得了肺癌,一命呜呼。当时就是一个老烟枪。

在深夜岸边,他左手拿着我买的肉串,右手拿着烟,一边咳嗽一边跟我说:“陈队啊,不是我对工作或者你们的命令有意见,但这实在是太玄乎的东西了——为什么不朝人为的方向调查,要天天在这浑水里找怪物?”

“人为?”

“起码它是有可能的不是吗?怪物咬伤,这怎么可能呢?可能是有人杀了这孩子,然后用什么方法伪造成巨怪咬死的假象。”

我承认这个家伙脑子很灵,这是一个一直存在却充满蹊跷的论点,我一直在回避它。

在送走搜查队后,我一边剔牙,一边沿着河岸往回走。不知不觉地,走到菁菁花苑。在桥下朝西边看去,那个女人的身影孤苦伶仃地蹲在河边,身上盖了一个蓝色的毯子——这简直太危险了!我骤然意识到,一个女人竟独自在这种地方过夜。

“江婷!”我走过去,试着叫唤道,她头微微颤了一下,我想她是听到了。

她发出一连串像外星文一样的咕噜声,把毯子裹了裹紧。

“你还是回去吧。”我无力地劝道,“这里太危险了,不会有结果的,而且……”

江婷蹒跚地跳了起来,毯子落在了泥泞的河堤上。“我看见了,我最近一直在看见!”她告诉我,“它的鳞是黑的,跟干掉的血一个颜色!”

她又告诉我,它怕自己,怕自己的愤怒,所以一直躲在水底不敢出来。“如果我再看见它,”这个可怜的女人咬牙切齿,“我一定要杀掉它!”

三天后的夜晚,江婷女士坠了河,和她的儿子一样,人们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出了事。

7

“哦!”乔姗不禁惊呼道,“也死了?”

“是的,是的。”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下了头:“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打断你的。”

“没事!”陈铭宽慰地笑笑,喝了一大口那不温不火的乌龙茶,又拿茶水漱了漱口。

张怀满不安地看了看坐在旁边的谢齐林,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江婷的身上是不是也有一个巨大的咬伤?”

突然,陈铭大笑起来,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把有些女士都吓到了。慌忙打住后,他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

“没有,老张啊,你是真的以为我在给你讲玄幻故事呢?没有咬伤,只是溺死了。尸体朝东边飘,卡在桥下,早上被路过的人发现并捞起来了。”

“整件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钱子雯自顾自地喃喃道,“如果,我是说假如,如果这是小说的话,我会给它一个波澜壮阔的结尾。”

“可惜不是小说,是吗?”谢齐林仿佛对虚构的事情嗤之以鼻。

“是啊。”局长应答,摸了摸额头,摸出一把汗,“没有波澜壮阔的结尾,但却很可怕,很可怕,我认为这是超越虚构的可怕。”

8

随着江婷的死亡,整个案件侦破变得越来越紧张。在江婷跳下水的时候,据说有一个目击证人,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立刻报案——

他正在河对岸捡垃圾,这个一直蹲着的女人突然站起来,对着河面使劲喊:“我看到你了!”“去死吧!”一类的话,然后眼睛跟着什么东西一起移动的样子,最后,一跃而下,可把那家伙给吓傻了。

惨剧发生后,我在停尸房看到了江婷的尸体,眼睛还是睁着的。难以想象在那浑浊的水里窒息,眼睛还死死地没有闭上。我叫法医帮忙把它们合上,待会儿家属就要来了。法医说他们试过了,根本就合不上。

李光原先在楼上办尸体存放手续,下楼后,看见自己妻子的尸体,一度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控了,可以这么说。

“都是我的错!”他难以抑制地跟我说,下巴发出“砰砰”的声音,“儿子和妻子,我一个也没有保护好!”

我们想方设法地平复着这个男人。心里想着这件事情肯定是没个头了。

果然猜的没错,这件事情被以讹传讹,水怪再次咬杀的传闻又传进那天杀的“抓鬼队”耳朵里,那个徐德怀也是真有才——他在渔具店里买了大量的捕鱼网,像是断层一样地挂在河上,每隔几十米就挂一张,说是要限制水怪的活动范围,把它给逼出来。

“这是最后的通牒,那个怪物会知道的。”他在接受民间采访的时候这么说。他妈的,我当时是这么想的,他还被采访?

最后,局长终于下令拘留这些迷信分子,并把那几十张网全部都拽上来。当我问局长李毅人案应该怎么结的时候,他一脸愁苦的表情:“如果家属同意,就用溺水结案吧!”

就在这个时候,奇迹发生了。我不是一个相信奇迹的人,但不得不承认它时常就降临在我们身边。

这个至关重要的线索缠在渔网里。在距离菁菁花苑,就是案发地区九百米远的地方——抓鬼队把渔网散步了几千米的距离,说来还真是要感谢他们的敬业精神。

在强制拘留了全部23个迷信分子后,局里派了十个人沿着建军港河回收渔网。渔网缠住了不少的鱼,都是不足十公分的小鱼而已;它们还缠住了各种垃圾,各种各样都有……

就在东郊的一处流域,我们的人照例回收着一个渔网,上面粘着许多无法言状的东西——有一部手机同样被缠在上面。

好奇的警员把手机捞了上来,发现这是一个坚固的诺基亚防水机,里面的硬件并没有严重受损,也就是说,只要有专业设备恢复,就是可以恢复过来的。但他们没有这么做——在一切都没有联系起来的时候,有谁能把一台河里的破烂手机拿到证物处大费周折地恢复呢?

幸好的是,其中一个可爱的家伙把手机留了下来,并带回了家,他是一个机械发烧友,想自己摆弄一下,看看能否修好。我个人认为他只是想当做二手机卖掉,赚点外快。结果恢复完毕,竟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没错,通讯录里的名字直接显示,这是李毅人的手机,这个发现撼动了即将草草结案的我们。这说明李毅人在落水时拿着手机,而且在当晚有一通蹊跷的,长达三分十二秒的通话记录。

联系人是“爸爸”,时间是半夜两点二十六分十三秒到两点二十九分二十五秒。

我们立刻拿着这部手机驱车赶往李光工作的公交车站。在路上,甚至可以这么说:在李光开口承认前的最后一秒,没有人能猜到如此让人发指的真相。

李光慢悠悠地从公交车的驾驶座上下来,看见了我们,一副吃惊的样子,小步地跑过来——这个月的折磨让他比第一次见的时候瘦了一大圈。

他动动下颚,不安地问我们来意。在听到手机和通话记录的事情后,他整个人当即就崩溃了,手没有扶住旁边的饮水机,仓皇地跌倒在公车终点站的房屋前面。

9

这个案子的真相终于在最后一刻,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水落石出了。没有小说里所谓的前呼后应,厚积薄发,就这么结束了。这终归是真实事件,在我陈铭看来,真实事件有这样的剧情已经足够诡异了。

看着手铐正上方李光那瘦到畸形的脸,可见他也是饱受这件事情折磨的。

事情得从1997年说起。那年是李光心中美好的一年,同样也是苦痛的一年。那年3月,他和相爱三年的江婷到民政局领了证,并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婚礼。也就是在新婚的几个月里,李光发现自己有极其严重的性功能障碍,根本就无法生孩子。

综上所述,他们仍然很想要个孩子,不想做一个,怎么说……那个词……丁克一族?对的,丁克一族。但当时在中国,试管婴儿并没有足够成熟的技术,这个我不怎么懂,或许在世界范围内也还算是个新领域吧?

他们想要领养个孩子。于是就找到了河南省级儿童福利院,把当时一岁的李毅人带回了家。

按照李光的原话:“当时带孩子回家的时候,我的内心是复杂的。一方面,我想要好好爱他,爱这个新生命,就像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另一方面,脑袋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跟我说:他不是你们生的,他不知道是哪里的杂种呢,留他在旁边就是一个标签,一个时刻提醒你自己是废物的标签!”

虽然李光竭力地照顾这个孩子,但李毅人同时也成了他一辈子挥散不掉的阴霾。他就是有这个心理,我不知道是不是很多男人都会有,反正我没有。

每当看见路上有带孩子的男人,他就会想:这个孩子十有八九,十有九点九九九是他亲生的,他是一个健康的男人,带着他自己的孩子在路上……而我呢?带着一个可能是酒后乱性丢弃的杂种,心理安慰是自己的孩子,然后混在他们之中,我真是废物中的废物。

这种病态的心理一直在暗中支配着李光。他平时对孩子还是不错的,但在孩子犯错时,他生起气来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妻子江婷以为他只是单纯的生气,并没有多想。

盲目的李光一直在尝试什么不切实际的“壮阳”方法,小到各种食补,大到无数奇异的药物。有一次吃错药还险些丢掉性命。妻子叫他停止,因为这是无谓的,他们已经有孩子了。

但李光没有放弃。他背地里还在继续不要命地尝试,直到有一天,他成功了——一个无名的小药丸奇迹地达到了它承诺的效果!

但新的麻烦又来了。对于生孩子的事情,江婷的立场十分坚定:他们有且只会有李毅人一个孩子。毕竟要怀胎九月的是妻子,而不是他自己。

他疯狂地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但李毅人却成了他最大的障碍——他有股让自己害怕的冲动,像撕掉家里所有避孕套一样地撕掉那孩子的脸。

没错,根本就没有水怪,这都是李光吓唬自己儿子的。如果仔细听我一开始说的你们会发现,李毅人所有声称有水怪的话中,并没有一个字表明这个水怪是他亲眼看到的。换句话说,只是有别人告诉他水怪的存在……可能这么说你们还是不怎么懂,待我详细解释。

李光声称自己跟儿子说水里有水怪,并详细地描述水怪的样子,只是单纯为了吓唬他罢了。你们可以想想,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会张口就说出鱼鳞的“鳞”这个字当做形容词?他只有小学一年级,我们一年级的识字表里可没有这个字。

为了发泄那股变态的恨意,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执意让孩子睡在那一个人的北屋,并捏造出一个大怪物。据李光自己说,还在案发前一天晚上,他反复地开合自己卧室的窗户,不知出于什么原理,李毅人这边紧闭的窗户就会发出“咚咚”的响声。没想到他真的认为是水怪,并大闹了一场,让他这个做爸的既心疼,又兴奋。

案发那天,他在晚饭的时候喝了挺多酒,那股自己也知道不该有的愤怒又涌了上来,并一时冲动实施了杀人行动——

他告诉李毅人,想要消灭水怪,必须自己亲自到水里一趟,到最深的水域里面才行。李毅人相信了,并拿着手机下了楼。在河边,他给爸爸打电话,说他害怕了,怕有危险。李光就打开靠河的那扇窗,一边劝阻一边用手笔画,让儿子下水,到最深的地方(他承认自己是有些不清醒了)。

最后,儿子跳了下去,一下子到了最深的四米水位,不会往上游,就溺死了。

看着儿子再也没有上来,李光回到客厅,并在十分钟后清醒了过来——他感到死一般的后悔,但还是决定不去自首,这就出现了故事前面的一幕。

“为什么要为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自首?”他听着这样的一个声音。从此之后的一个月,直到我们找到他,他都活在自己创造的深渊里,我敢说就算我们不找上他,离自首也不远了。

10

陈铭喘了一口气,讲到这里,他已经是大汗淋漓。

“可怕!”

“太厉害了!”张怀满和乔姗不约而同地感叹道。

钱子雯不安地扭了扭身子:“那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李毅人身上的咬痕该怎么解释?”

只见局长的脸部肌肉又明显地紧绷起来,那秃顶的脑袋像是在处理什么可怕的信息。接下来,他告诉他们,用一种和整个故事不一样的语调,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在李光自首并说出这些情节后,我们追问他关于这个伤口。一提到伤口,他就开始害怕,跟我们所有人一样:他说自己不知道,关于此什么也不知道。我们再连环地追问下去,他痛苦不堪,称都是自己的行为让儿子遭到了如此非人的虐待。”

说到这里,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所有人都是一惊。徐老太步履艰难地跑去应了门,桃源棋牌室的门一打开,外面的黑暗和潮气便鱼贯而入。

大家都不安地看着门口的人,穿着一身的黑衣服,光线原因,看不到脸。这个黑衣人跟徐老太轻声地交谈了几句,便告辞了,徐老太惊魂未定地走了回来。

“问路的。”她一副自嘲的表情,“只是问路的,他想去长山市汽车站。”

“这里离车站可是够远的……”乔姗喃喃自语。

“局长继续吧!”张医师催促道,“事情最后怎么样?”

“最后?”陈铭用了一种反问的语气,“最后很简单,我们不知道这个咬伤落水孩子的恶魔到底是什么,现在也不知道。”

全场一片肃静,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说过!这不是故事,真实的事件,这个世界仍然有很多人类无法解释的事情,我想,这个水怪就是其中之一。李光死也没想到水里真有什么东西袭击了李毅人,只有李毅人看到了那个咬痕的凶手,而他却被自己的父亲溺死了。”

“你们停止调查了?”谢齐林问道,抢了钱子雯女士的话头。

“严格来说,是的。”陈铭遗憾的表情。

“但总归要结案的吧?”学者追问。

“对。我们暂且把这个咬痕归结到一条河南省级动物园潜逃的鳄鱼身上。”

看着大家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又要解释一下了:“那座动物园离长生区有500公里远,基本上是在省份的另一头了。案发的一个月前,有一只长约两米五的凯门鳄逃走了。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这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我们只好把两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归结到了一起。”

“但是,长生区在上游,而动物园那边则在下游,不符合鳄鱼的行动轨迹。我们昧着良心,把那只不该在这里的鳄鱼搬到了这里。”

“未解之谜啊……真可怕……”

“是的,很可怕。乔姗女士。”陈铭局长摸摸下巴上的点点胡渣,总结道,“我不知道这个事件符不符合大家心中‘精彩’的标准。但我相信真实的故事自有它独特的魅力。我是一个不信邪,不信鬼怪的人,一开始就说过……对于这个惊人的伤口,我宁愿这么理解:这是李光常年变态的恶意积蓄而成的伤口,孩子表面不知道,潜意识里却能感应到一些。在他临近死亡的那一刻,醒悟了父亲对自己的恶意,这种痛苦使他的肚子右侧变形,最后撕裂……最后横尸在河沟里,与世长辞。”

“人心才是最可怕的怪物。”钱子雯加了一句。

“正解!”陈铭笑了,笑得突然,好像瞬间就从自己营造的故事氛围里逃了出来,“好了,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下一个该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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