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诡话之迷幻狙击

(上接《子时诡话之恶梦》)

1

“现在是凌晨两点整。”乔姗看着手机屏幕,报了一下时。

在桃源农庄的棋牌室大桌子上,六位会员围坐在一起。

他们刚刚分享完了两个奇异无比的真实故事,分别是城市水怪传说,和不伦梦境成现实。

小说家钱子雯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就像上数学课一样,已经发过言的两个人,公安局长陈铭和心理医师张怀满,表情都比较闲适。而余下的,学者谢齐林,自己,同为小说家的乔姗,还有聚会主办人徐老太,都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估计是前两个故事的精彩,无形中给了接下来要讲故事的他们一些压力。

钱子雯觉得这个活动很有意义,起码是对自己很有帮助——让六个职业身份不同的人,讲述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怪异故事,借着窗外恐怖的子夜气氛。子时诡话……这个名字不错。

“两个小时,两个故事。”徐老太说,脸上出现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像是醉了。

“陈局长的故事讲了八十分钟,而我的只有四十分钟罢了。”张怀满无比精准地说道,还不忘加一句,“哎,局长好厉害,讲得比我好。”

陈铭大笑起来,拍了拍左边张医师的肩膀:“张兄太谦虚了。”

等笑声消沉下去之后,整个房间安静了下来。大家不免面面相觑起来。

“该谁了?”乔姗眨着大眼睛问道,还没等视线正确地移到谢齐林身上,这位学者就承认了:“我。”

“你可以再准备一会。”陈铭看出谢齐林有些太过紧张,便好心说道。

他慢慢地摇摇头。

“不,我现在就可以讲。”

“但你的声音有些发抖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大家纷纷建议他先缓一会,喝点什么热的东西,再量个体温,以防是感冒。还说让乔姗女士先讲也是可以的,这顺序并不是什么硬性规定。

“我真的没事。”谢齐林一再地坚持,“顺序就是顺序啊,最好还是不要打乱它。”

“那行。”钱子雯看没人拗得过他,便率先妥协了,“谢先生,你要讲一个什么故事呢?”

五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自己,谢齐林稳了稳情绪,便开口了:

“故事的地点发生在法国,时间是去年,2016年6月,我正在巴黎和其他几个城市的学者开展一项长达三个月的研究……这是一个惊险的故事。”他看了一眼徐老太,“我甚至都没跟我妈说过。

“迷幻狙击,嗯,故事的名字是迷幻狙击。”

2

我不想透露事件发生地的名字,如果我不小心说出来了,请雯姐在记录的时候把它屏蔽掉好吗?

整件事发生在一处山脉上,不是阿尔卑斯山,也不是比利牛斯山这种大山脉,在一处小山脉的西南部,坐落着法国作家爱德华·克里斯托弗家祖传的古堡。

克里斯托弗是我多年的好朋友。

克里斯托弗有一脸浓密的、马克思般的大胡子。他将近40岁了,写过三本书,我还帮他翻译过其中一本,这也是我们相识成为知己的契机。

2012年,我越过出版翻译商,直接跟这位成就庸碌的大胖子见了一面——因为对他写书背后的故事很感兴趣,我觉得能写出那种文字的(虽然不怎么畅销),那也应该是一位有故事的人。

他为我的来访而异常高兴,好像我是第一个因为他的书而找上他的,除了那些唯利是图的出版商。

我是法文学者,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翻译,研究法国文学。我想让中国人更加了解法国,了解法语的美丽,不止是“笨猪”和“傻鱼”而已。

所以我每年都要花上三分之一的时间泡在巴黎,或者法国其他城市,来感受这个国家特有的浪漫文化,这对我的事业很有帮助。

从14年开始,连续三年,这位法国版的乔治·R·R·马丁(乔治·雷蒙德·理查德·马丁,美国人,文学成就非凡)都会带我去那座深山里的古堡住上几天。顺便再带上一些其他的朋友。

好的,接下来我们再介绍一个人,他也是法国人,名字叫做那法·巴蒂斯特。

巴蒂斯特是一名警察,也叫探长。至于我怎么认识的他,朋友们,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比我现在要讲的这个长出数倍,我就不再赘述了。他其实算是中法混血,妈妈是中国人,所以他会说中文,说得很溜。

2016年7月,我邀请巴蒂斯特探长,跟我一起前往克里斯托弗家的古堡。

我是乘着巴蒂斯特探长的车来到山谷入口的,我们两个在那里和克里斯托弗会合。

山谷里面无法通车,想要到古堡,必须再走上两公里的山路。克里斯托弗先生还带了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做乔治·夏尔,是布雷斯特市一处博物馆的馆长,根据我的作家朋友介绍,他们俩是在社交网站认识的,很谈得来。

“今年只有四个人?”我用法语问他,“好少。”

克里斯托弗笑笑:“人少,清净。”

通往古堡的山路不算平坦,但也不算陡峭。我已经是第三次在这条上坡的小路上跋涉了,所以显得比巴蒂斯特探长和夏尔馆长轻松得多。

夏尔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那消瘦突出的颧骨随着步伐的走动轻微颤动着。

他问克里斯托弗这里会不会有什么猛兽,对方大笑,拍了拍自己的登山包,上面挂着一把猎枪:“先生,假如有一头棕熊从远处朝你冲过来,你要做的只是镇定地掏枪,扣动扳机,打爆它的头,就是这样。”

嘴上说得好听。据我说知,从小到大,克里斯托弗往返这条山路,并没有碰到过比野兔大的猛兽。

“前面那栋是不是目的地?”巴蒂斯特探长喘着粗气,指着前方800米处的一处高耸建筑。

我点点头。

这时,我们的东道主开始跟这位新朋友搭话,巴蒂斯特探长有意无意地跟他讲起,上个冬天自己处理过的古堡杀人案,那个古堡位于法国的另一边,叫做赫尔卡古堡。

那位瘦高的博物馆馆长和我并肩走在一起,先问我身上有没有带枪,我说带了,他接着便跟我聊了起来。他问我中国是不是传说中说的那样,有超过十亿的人口?

就这样,我们四个临时凑成一桌的家伙,于下午4点50分走进了古堡的大门。

“有些闷臭啊。”我问,“克里斯托弗,难道你雇佣的那个女人翘班了?”

克里斯托弗打开中厅最大的一扇窗:“哎呀,那个女人上个月没有过来,她说她家里有事情。”

我们遂帮助他打开了中厅大部分的窗户,让这股味道快点散去。

这就是故事的开端,我们四个人到了这座古堡度假,我也不再赘述一些没用的东西了。

在说正事之前,需要花些口舌描述一下这座祖传的古堡情况:古堡一共有五层,大大小小的房间大约有30间之多。

拉开那红铜色的双开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硕大的中厅——就像一些购物商场一样,在中厅向上看,可以看到二到四楼的盘旋走廊。五楼其实是充当了阁楼的角色,可能是因为潮湿不宜住人的缘故。

这座古堡,听我们的大作家说,建于1804年,就是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拿破仑“登基”的那一年,当然古堡本身跟历史没有什么关系。但克里斯托弗先生介绍时的语气,就好像这里是拿破仑叫人建造的一样。

下午六点,天色渐晚,我们四个人围坐在三楼的一间小餐厅里(一楼中厅的长桌对四个人来说太过隆重),吃着克里斯托弗刚刚烹好还热腾腾的精致法国菜,具体的什么菜我忘了。

他说自己做的不是什么纯种的法国菜,而是多国混合的菜肴,我唯一记得的是我们的主食——土豆泥和意大利面。巴蒂斯特说味道像是英国菜。

“这次聚会好冷清哪。”我不禁说道,“记得去年有12个人,还有三位女士。”

“是吗?”夏尔先生笑了起来,“这次为什么不请一位女士过来?”

“这次没有女士,只有男士。”克里斯托弗扭扭身子,“这样不也挺好吗?绅士们,明天我们可以去打猎。”他告诉我们,朝东走二十公里有一处狩猎区,不过需要先到山外去取车,然后绕过去。

“我不喜欢打猎。”夏尔说,“不喜欢杀戮。”

开饭一个小时后,我们开始喝酒窖里拿出来的洋酒。在这之前,我看巴蒂斯特一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观察着那位博物馆馆长。在上厕所的时候,我特意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他否定了。

“夏尔先生。”探长闻了闻杯子里的酒香,一副陶醉的样子,然后问道,“那东西找到了没有?”

“什么东西?”

“我听布雷斯特市的同事说起,你的博物馆丢了一样东西,你想要叫我们秘密调查。”

“哦,那个啊……”夏尔无奈地笑笑,颧骨发出像是精密操作仪一样的微小声音,“那位探长并没有告诉我最新的进展,我想他应该会努力找的,毕竟丢失的东西比较……名贵。”

“是这样啊。”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我们四个激烈地讨论了最近的好几起名贵文物失窃案。没想到眼前的这位也是受害者之一,不过他不愿提及具体的情况,说是安保漏洞,讲出来挺丢脸的。

喝着喝着,天色完全黑下来,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们这一处亮着——如果你在某处山谷的古堡里,四周围绕着延绵死寂的树林,你肯定也会有这种感觉。

餐具柜的左边是一个故人的画像,主人说那是他的祖爷爷,古堡的前主人;右边上面放着一个古人的头雕,克里斯托弗说是苏格拉底。我感觉苏爷的无珠之眼正在盯着我们,盯着那一盘盘只剩残骸的意大利面,和我们。

有些阴森吧,哈哈,吓到你了乔姗。

更加吓人的事情还在后头呢——大概在晚上八点,我们都喝醉了,行为也都开始不雅起来——夏尔先生一展歌喉,用自己那尖得不像话的嗓子唱起了法文民歌。巴蒂斯特探长扯着我,跟我详细地吹嘘起了一起十年血案的破案过程。克里斯托弗则横趴在桌前,昏昏欲睡。

就在这般混乱的情况下,我模糊地看见桌上好像多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是一个信封,红色的信封。

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疑惑地抓起这个不知被哪位扔在餐桌正中央,而没人发觉的信封。

“这是什么?”等我拆开的时候,大家的注意力因为巴蒂斯特的一句话,而全部集中了过来。

这是一封信,恐吓信,应该说,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个法文,翻译成中文应该是“最后通牒”的意思。信的下面还画着一个造型奇异的半骷髅头。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探长一个劲地问是谁掉的,问是不是我的,我说不是……夏尔先生也说不是,克里斯托弗同样说不是。

大家看着这封典型的恐吓信,一言不发。

“这半个骷髅头……莫非是……”我好像联想到了什么,不安地问。是的,巴蒂斯特告诉我,这是法国最大的黑帮组织的标志。

说时迟那时快,巴蒂斯特刚要开口说什么,就传来四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的巨响——一声遥远的枪响,窗户的破碎声,餐具柜玻璃门的破碎声,和苏格拉底人头雕塑因为柜子的振动而掉落摔碎的声音。

“狙击手!”夏尔大喊,我们所有人都趴到了桌子底下。

3

“啊!”徐老太惊呼一声,把故事给打断了——谢齐林便借此机会出去上了个厕所。

在他离开房间后,徐老太有些生气地说:“齐林怎么这样?遇到了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都没跟我这个当妈的提过?”

“他估计是不想让你担心。”陈铭安慰道,“他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吗?没事就好。”

“是啊徐奶奶。”乔姗搭话,“没事就好。”

远处一阵冲水声后,谢齐林半跑半走地回到房间,坐回属于他的座位上:“好多了,刚刚差点憋死。”他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刚刚讲到哪里了?”

“讲到遇到狙击手,你们四个全部都躲到了桌子底下。”

“哦,对对,我们所有人都趴到了桌子底下,然后……”

4

然后就再没有枪响了。

但我们还是不敢从桌子底下出来。四个大男人卧在一个三平米的空间里,互相挤着,酒气熏天——不知道过了多久,巴蒂斯特轻哼了一句:“齐林,你离窗户最近,把窗帘拉上。”

我听完后立刻就吓傻了。

早些时候选座位的时候,我挑这张椅子是因为可以看风景。好了,是时候为自己的贪图享乐付出代价了……我的心一横,一跃而起,从这一刻开始,我就完全暴露在了枪手?狙击手,哎呀随便怎么叫——那个家伙的射程里面了。

我感觉自己的心紧张得就要跳出身体,掉到窗外去。一开始抓窗帘还扑了个空,其余三个人发出紧张的鼻音,我叫自己沉住气,再次把手伸向窗帘,不紧不慢地把两边的深紫色花纹合在了一起。

“大家可以出来了。”巴蒂斯特探长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夏尔和克里斯托弗——一个胖子一个瘦子,从狭小的桌底挤了出来。

“太可怕了。”夏尔看着那被击穿的餐具柜和摔碎的雕像,一个浑圆的弹孔,散发着恐怖的气息。探长轻声说出了一串编号,我没听清楚,应该是他判断的狙击枪种类。

“我们得打电话报警哪!”我说,大家都是一副“怎么现在才有人提这个,这么重要的事情”的表情,就在我拿起手机准备拨号的时候,克里斯托弗沉闷地说,“这里没有信号。”话音刚落,我正好看见手机屏幕上的那个大大的X。

“那我们快点跑啊,跑到外面去。”夏尔馆长紧张地提议。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巴蒂斯特反驳,“这里到公路口起码还有两公里的路。万一,万一……”

“万一枪手处理了我们的轿车。”我替他说完了,他点点头,“能用这种狙击枪的,起码也算是半专业的杀手了。估计我们都出不了这个古堡十步就会被……”

“哎!什么叫做我们?我看子弹只会打中一个人。”克里斯托弗说着,扬起那封信,“就是这封恐吓信的收件人,我们四个之一。”

接下来,我们在密闭的房间里激烈地大吵起来——

克里斯托弗认为巴蒂斯特是恐吓信的主人,因为他是条子,树敌无数;

而巴蒂斯特认为夏尔是狙击手的目标,因为那枚子弹如果再往左偏几毫米,就会打中夏尔,而距离其他人起码都有一米的偏差;

夏尔则认为矛头是我,只因为我是亚洲人,他毫不客气地把我和亚洲人贬低了一番;

我没有特意指出是谁,只是在奋力抗辩着夏尔这个家伙的不当言论……

“好了,别吵了。”巴蒂斯特猛拍桌子,忍无可忍,“我们可以在这里吵到那位杀手找上门来,把我们全部干掉,也可以利用这宝贵的时间拟出一定的对策。”

大家都稍稍平静了下,经过一番讨论后,出现了两个对策——我和巴蒂斯特认为应该埋伏在古堡里,等杀手上门就用猎枪干掉他。

而夏尔和克里斯托弗则想拿着枪从后面潜出去,主动找到狙击手,给他突然袭击!两方僵持不下,最后决定两个人守在古堡里,两个人出去寻找。

“夏尔,我替你去。”巴蒂斯特探长突然说,“我有过实战经验,你和谢齐林守在古堡里吧,我和克里斯托弗出去找他!”

夏尔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而克里斯托弗此时已经拿起了一把猎枪:“看我不爆了那家伙的熊头!”

最后,就这么定了。在即将分头行动之前,探长要求单独和我说话:

“我看这个夏尔有问题。”

“咦?他怎么了?”

“还记得我一个小时以前,问他关于博物馆失窃的事情吧?”他压低了声音,边说边偷瞄着在后门边等候和交谈的两个人。

还没等我接话,巴蒂斯特就把目光移回来,继续说了下去:“布雷斯特的博物馆根本就没有失窃,我瞎说的,而他却答应了。”

我一惊:“你为什么要瞎说呢?”话音刚落,我发觉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布雷斯特的博物馆馆长,我见过一次,六年前。”巴蒂斯特告诉我,“虽然记得不大清楚,但我总觉得当时的那个人和现在的这个是两个人,虽然他们蛮像的。”

我感觉到前所未有地紧张:“恐吓信是他的?”

“很有可能。”探长拿起我们仅有的第二把猎枪,“但也不确定。我告诉你是想让你小心一点,在什么都没有确定的情况下,不要跟夏尔本人说,知道吗?”

我点点头。

巴蒂斯特就和克里斯托弗并肩走出后门,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5

2016年7月12日,法国某地山脉以南,二流作家克里斯托弗的祖传古堡里,我与一个可能不是博物馆馆长的馆长乔治·夏尔坐在古堡的中厅里,黑掉了所有的灯光,拉上了所有的窗帘。

我看不清夏尔的脸,他坐在我的旁边,一副躁动不安的样子。一想到这个人用了假身份,真实身份神秘莫测,还很有可能涉及到黑帮事端,把我们所有人陷入困境的时候,我就感觉十分不自在,有些害怕。

“夏尔先生。”在一片黑灯瞎火中,我斗胆问道,“你之前谈到打猎的时候,说自己不喜欢杀戮,那为什么刚刚要和克里斯托弗坚持出去寻找狙击手呢?”

他看了我一眼——好像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我虽然胆子比较小,害怕见血,但只要是涉及到自己的人身安全,我宁愿主动出击,因为被动只会更加让我不安,结果也不会太好,是这样的。”

我点点头,又怕他没有看见,说了一声“嗯”。

如果他不是真的馆长,那那位真的馆长怎么样了?接下来的十分钟,我不禁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就在我想到他会不会已经死了的时候,夏尔在我旁边站了起来。他说他待不下去了,他也要出去寻找狙击手,跟巴蒂斯特他们会合。

他们已经走了半个小时了。我看看手表,心里咯噔一下。夏尔自顾自地朝后门的方向走去。

“哎,你出去有什么用!”我在后面喊,“你没有枪。”

他没有理会我,径直出了门,其实,那时我就该感觉出什么的。但我没有,只是急忙地跟着走了出去。

“你跟出来干什么?”

“我不想一个人待在那里。”这是实话,也不完全是实话。

抵达古堡的时候,我们四个人是从前门进来的。前两年我也没有走过这扇后门。后门外迎面而来的是一处斜上坡,我们两个决定走边上的林荫小道,这样子不会太过暴露。

不知道巴蒂斯特和克里斯托弗是从哪个方向走的?

夏天的森林没有冬天的湿气,但是十分闷热,躁动。眼前像是隔着一层雾的树叶,我们被闷得不行。这层雾的名字叫做“黑暗”。

我们越走越深,不过没有迷失方向——有30米高的古堡给我们当参照物。狙击手,那个家伙就在某处,夏尔说,要不是这座以北的高坡,就是这座以西北的高坡,他指给我看,这两个地方都具备刚刚那一枪的条件和角度。

我们决定先上到以北的大高坡上查看。在坡脚下的时候,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想象着那个杀人不眨眼,黑帮雇佣的杀手,他为什么会打偏?雯姐,这个问题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

这个叫做夏尔的男人,我告诉你们,这个在来时的路上连熊都惧怕的家伙,上坡的速度那叫一个飞快,而我的步伐慢得就像是在赴死……

突然,两声巨响在另一座高坡的方向传来,我们俩都被怔住了。

是枪响!我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便转而朝那个方向奔去。是他们两个吗?他们和杀手打上照面了?那两枪是谁射出来的呢?两声枪响……我忐忑起来,巴蒂斯特和克里斯托弗,正好是两个人……

6

谢齐林停住了,没有恶意但是,大家都觉得这是故意卖关子。这是桃源农庄第一次举办这类活动,等下次经验充足了,得在这间屋子门口立个牌子“卖关子者,停下来一次,就再讲一个故事。”

“接下来呢?他们死了?”乔姗问。

谢齐林有些拘束地坏笑着,没有说什么。

“天哪!”张怀满叫道,“谢兄快说吧!”窗外的风又开始拍打窗户了。大家不安地朝窗户的位置看了看。钱子雯觉得它其实一直在响,只是故事进行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多多注意罢了。

“好吧好吧,我说。”谢齐林故意躲过母亲的眼神,扫视了全场一圈,“抱歉,刚刚我只是想缓一缓……那天晚上实在是太可怕了。”

7

我跟在神秘莫测的夏尔先生后面,朝枪响的方向奔跑,大量的汗从我的的额头和后背渗出来。当时,我的大脑正在担心待会即将发生的一切,小脑则是在思考一个不搭边问题——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可能根本就不叫乔治·夏尔。

我们冲上离地50米的斜坡,拨开最后一丛灌木,看见了巴蒂斯特和克里斯托弗——他们都没有死,而是围在一个死人旁边。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仰面躺在一把架好的狙击枪旁。那把狙击枪正对着我们的古堡。

巴蒂斯特探长听到了后面有动静,飞快地扭头拔枪,在发现其实是我们两个之后,并没有松一口气,拿枪的双手耷拉在半空,以一种责备的语气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多危险啊?”

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夏尔先生不顾巴蒂斯特异样的眼光,越过他去查看尸体。我随后指了指夏尔他的后背,朝探长耸了耸肩,我想这种表达应该十分清楚了。

我们四个全都聚集到了尸体旁边——我是最后一个看到尸体的,尸体呈“大”字型仰面倒在浅草地里,肚子和胸膛的中央分别被大口径的猎枪打了两个大洞,血潺潺地流着。当我发现自己的脚下踩着血时,有些惊吓地后退了一步。

这是一个法国人。虽然法国人跟其他欧洲人的区别不大,但我还是能一眼辨认出来。法国男人,40岁左右,中黄发,两只眼睛仓皇地瞪着,好像还有些可怖的病态……

“这个眼神……”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后面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这家伙断片了。”克里斯托弗啐了一口口水。我看见他手中的枪还冒着淡烟,“在巴蒂斯特手上,有一罐粉。我打死他的时候,从他的右手飞出去的。这个傻逼,还想用左手射死我们,好在我……”

他开始吹嘘起来。我这才注意到尸体的左手拿着一把小型手枪。在他枯萎的手指之间夹着,扳手就放在食指上。

“这个枪手在吸毒,所以神志不清,没有打中目标……”乔治夏尔总结道,“目标……”

大家再次面面相觑。

这整个气氛让我不安。

是的,甚至在我现在讲诉的时候,心里都像是有恶魔的回声一般——脚下是一具尸体,是一个刚刚把子弹打入我们古堡的男人的。

在我们四个人中间,有一个人是他的目标,可能是因为黑帮冲突,但我们不知道是谁……现在谁都有可能是麻烦的引起者,对我来说,最值得怀疑的可能还是神秘蹊跷的夏尔。

一阵风猛烈地吹了过来。不像我们这里的刺骨寒风——那是夏天,风很温热,也很闷骚,吹得我们不约而同地发起抖来。

“这怪事该有个了断!”巴蒂斯特低沉地喃喃道。我斗胆趴到尸体旁边,顺着狙击枪的瞄准镜看去。枪口正对着那间拉着窗帘的房间,窗帘是我拉的。

“我就不懂了。”探长继续说,“这里离公路不过两公里,为何电话会没有信号?”

“不信你拨拨看!”克里斯托弗感觉被怀疑,神经质地生起气来,“我能瞎说吗?这里虽然就近有条公路,但仍然是属于荒山野岭。几乎没有人会走这条公路,除了我,为了打理古堡……”

最后,事实证明,电话是真的没有信号。但好在枪手已经被击毙了,我们决定步行离开这片区域,到外界去求援。

我和巴蒂斯特先拿着枪在山谷四周转一圈,确认没有第二个敌人;而克里斯托弗和夏尔则负责回到古堡拿大家的行李,四人约定在来时看到的一棵参天大树那里会合,那棵树伫立在山谷出口和古堡的路程中间。

在分开之前,我们又大吵了一架,纠结谁是狙击手目标的事情。

巴蒂斯特很聪明,毕竟是探长哪。他先是利用狙击枪的瞄准镜往把这一片可视范围都侦查了一遍。站起身,他跟我说没有其他人出现,然后一脸紧张的样子。

“放松一些,我们应该安全了。”我试着安慰他。

“齐林。”他抿抿嘴,跟我说,“我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

“什么?”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在意……因为喝了太多的酒,现在都记不清楚了。”

“什么事情?”

探长看着我,沉默了几秒后说:“我在子弹刚打进来的时候,就根据判断出了狙击目标是谁。但后来经过一些事情就……迷糊了?”

我没有搭话,或许我应该扯着他的肩膀,跟他说你一定要想起来啊。

但对于我来说,他也是怀疑对象之一,这种情况下探长的话不免有些不可信,我没有继续追问。他也没有跟我再说,只是拿着枪,一脸忧郁地走下了山坡。我紧紧地跟上。

8

“在下了山坡之后,巴蒂斯特探长猛地得出了结论。”谢齐林讲着讲着,突然改变了模式,“现在你们可以推理一下了,在我之前的讲述中,已经包含了所有的线索。虽然不是很明确,但确实可以根据一些东西推理出恐吓信的主人是谁,也就是狙击手的目标。”

“哇。”乔姗一副很惊喜的样子,“还有推理环节呀?!太棒了!”

“死亡草。”钱子雯慢条斯理地说道,“就像阿婆死亡草里的情节一样,比赛谁先猜出故事里的凶手。”

“现在我们要猜的不是凶手哦雯姐。”谢齐林纠正,“哎呀,也差不多啦……你们谁已经有结论了?或者是推论猜想都可以!大家踊跃发言嘛!”

“我觉得恐吓信的主人就是巴蒂斯特探长!”张怀满此话一出,全场肃静。

“张医师,你说巴蒂斯特?那原因是啥?”谢齐林饶有兴致地挪了挪身子。

“呃……也没……”医师一脸窘迫地挠着后脑勺,“我就说呀……我看过一些推理小说,封面上的卷首语告诉我们,最不像凶手的人往往就是凶手啊!比如警察……”

“那要像你这么说,最不像的人应该是齐林本人呀!”陈铭来了这么一句,乔姗,钱子雯都笑了起来。

“陈铭局长,你真幽默。”谢齐林把目光从陈铭转向张怀满,“医师,这件事情是我真实经历过的,并非什么推理小说里的情节。但也不是说推理小说的卷首语在这个故事里不适用。

“这个故事十分曲折,不亚于任何一部小说……对于是不是巴蒂斯特探长,我保留意见……大家还有别的猜测吗?”

“应该是克里斯托弗吧?”钱子雯推测,谢齐林的眼睛一亮:“为什么?”

“我记得齐林你说过……前两年的古堡度假都邀请了不下十个人,而今年只有四个人。我还说不上为什么,但还是觉得主办这个活动的人最可疑。毕竟两年相差八个人,对这样的微型聚会来说,不算是一个小数目!克里斯托弗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只见谢齐林想要说什么,又欲言又止。这时乔姗发言了:“不是乔治·夏,夏……那个夏尔吗?”

“哦?”

“齐林哥你不是说了嘛?那个探长怀疑他……他根本就不是真的馆长,而是一个假身份!”

“其实,小姗,这并不能直接说明夏尔就是恐吓信的所有人哪。”谢齐林颇像狸猫似地扫视了大家一圈,刚要开口说什么,张怀满插了进来:“等等,恐吓信不会真的就是你的吧?”

讲述者大笑起来,尴尬的是,没有其他人跟着一起笑。大家都看着这个法文学者,想要知道答案。

“其实。”谢齐林双手交叉,“雯姐说得对啊,是克里斯托弗,那个可怜的胖子。”

“为什么?”

“我说了,线索藏在我刚刚的讲述中——友情提示,我刚刚在说吃饭那一幕的时候,刻意提到了什么东西,后面就没有再提了呢?”

大家都是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最后,钱子雯一拍大腿,喊了出来:“难道是那个苏格拉底头雕?”

“Bingo!”

听到肯定后,这位胖胖的女小说家难掩兴奋:“那位狙击手神志不清,他在迷幻狙击,可以这么说吧?所以他把同样是大胡子的苏格拉底先生当成了克里斯托弗!”

“咦,可是——”乔姗发问,“那一枪打中的不是柜子吗?也不是头雕啊……”

“一个专业的杀手。”陈铭正襟危坐地抚着肚子,“杀人是不会打头的,而是打心脏,这样必死。”

“没错。”谢齐林接了下去,“那颗子弹的位置,巴蒂斯特在下坡巡视的时候跟我说,他记得就是打在头雕正下方25厘米左右,偏左的地方,换句话说,如果苏格拉底的身体也在那儿的话,那儿就是心脏。”

大家唏嘘不已。说罢,他不安地看了一眼妈妈。徐老太不再互动了,只是干巴巴地坐在那里,好像在责怪他没有把这件事早点告诉她。

“嗯,对,让我们继续,在巴蒂斯特猛地觉悟出这点后,我们……”

9

在巴蒂斯特猛地觉悟出这点后,我们便扭头朝古堡跑去——现在的情形好像很容易分析。

克里斯托弗受到了黑帮的恐吓,还差点被打死。

而与他同行回古堡的夏尔则身份诡异,现在想想,他很有可能也是来索命之类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夏尔先生在听到克里斯托弗要出去寻找枪手的时候,二话不说要跟着一起去,即使他之前表现的是那么懦弱。

如果不是巴蒂斯特插足,估计可怜的克里斯托弗已经被干掉了吧?

在夏尔和我待在古堡里的时候,他执意要出去,这也说得通了,他不允许自己跟目标离开太久——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克里斯托弗到底是怎么惹到了他们?我在冲下坡的时候不禁开始思考,这样的一个人,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呢?在印象中,也就是耍耍嘴皮子厉害。

现在我的老朋友有危险,我们得去救他才行。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一颗天煞的石头绊倒了我,我狠狠地摔在了山脚下,差点就背过气去。就在我强振精神,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巴蒂斯特不见了,我着急地四处环顾,却只看到了他的那把猎枪竖插在红土里。

我心惊胆战地拔起猎枪,再次朝四周看去——空无一人,探长就好像是被鬼抓走了似的。或者是……熊。当我想到这个具象的东西时,其造成的恐怖感远远大过了鬼魂……

巴蒂斯特被熊抓走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

那一下子,在这阴暗的山林里,我几乎就要崩溃了。我甚至还希望熊抓走的是我,不是巴蒂斯特,因为如果抓走的是我,探长起码还能救下克里斯托弗的命,说不定还能救下我的命!

但他被抓走了,孤零零的我几乎就是一个废人。你们想想,一个学者,对黑帮和熊,能有什么优势?

但我叫自己振作起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振作起来,不是吗?所有人的安危都倚仗在我的身上……于是,我像俱乐部里教的那样拿起枪,朝古堡逼近。

这栋古堡第一次,第一次让我感到阴森。我像是孤胆闯入敌方堡垒的克洛人,心脏已经难受到了极点。

我觉得自己应该从后门潜进去,但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已经没头没脑地打开了古堡的红铜色双开大门,随后听到一声剧烈的“嘎嘎”声,让我那可怜的小心脏差点冻结骤停。

“谁!”一个响亮的法语单词从我的正前方传了过来。

我定睛一看,看见夏尔和克里斯托弗,他们一个拿着猎枪,另一个满脸是血地坐在地板上。那是枪托打的,我意识到。因为如果是枪口打的,在这个部位,人早已经归西了。我下意识地把枪举起来,瞄准那个自称为乔治·夏尔、博物馆馆长的男人。

“别动……放,放下武器!”我惊声尖叫,然后发现自己说了中文,赶忙又用法文复述了一遍。

这个精瘦,颧骨突出的男人并没有放下武器,而是一边咒骂着,一边飞也似的拿枪躲到了,旁边那根支撑二楼走廊的圆桌后面。我开了枪,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子弹它并没有射出来,连预期的后坐力都没有感觉到,我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错了。

那人大笑起来。

安全栓!天煞的安全栓!我低头用极快的速度审视了一下猎枪,发现自己根本就找不到所谓的安全栓时,便尖叫着把枪向对方砸去——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等于白白把自己的武器拱手让给敌人……如果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即使弹匣里没有子弹,我也不会这么做了。

不过,这一丢的确给了我逃命的机会,妈呀,那时候哪能顾得上克里斯托弗?我要死了,我在心里绝望又疯癫地默念着,朝那中厅的楼梯上跑去。

一声嘹亮的枪响,我吓得在楼梯上抱头鼠窜。他在朝我射击!我连滚带爬地爬上了二楼,躲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我承认我很弱,我是很弱,一个很弱的文人,不容置疑。

乔治·夏尔化名者并没有继续找我麻烦,而是对着克里斯托弗大吼道:“再问你一遍,人在哪里?”

人?什么人?

克里斯托弗看着他,向他啐了一口口水。就像审讯电影里的大英雄一样。

“我可以杀了你,然后自己去找。是不是就在这里?就在这栋古堡里?”

“是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浑身一个机灵,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女人……只见一个穿着绿色衬裙的年轻女人从楼上快速地跑下来,无视我的存在,一直到一楼。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在经过我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香水和霉味混合的味道。

“我在这里!”她哭着冲上去。她胆子好大!我钦佩道,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一回事,“哦,金姆斯,你这个恶魔!”

他的原名是金姆斯吗?那个假扮馆长的人?

后来,在他们的对话里,我得知了真相——

克里斯托弗确实受到了黑帮的威胁,原因是他搞上了黑帮领导者之一的女儿。真是狗血的剧情,但这是真的。

他和这个貌美的老大之女想要私奔天涯,结果受到黑帮成员的阻挠。怪不得前几个星期不见这个胖子的踪影。我悻悻地想,原来是在躲人。

今夜,他故意找了很少的人参加古堡聚会,就是为了在几天后直接和那位姑娘逃到德国。

这里离德国很近,克里斯托弗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而他从上个月开始就把爱人藏在古堡里,今夜她就呆在阁楼上——这也是克里斯托弗遣走那个女管家的原因(没错,她是被遣走的,并不是家里有事)。

没想到,组织得知了他们老大女儿的藏匿之处,是在一处深山的古堡里,便派了那个狙击手和金姆斯跟随至此,在今夜找机会把人带回去。

我很庆幸这个假扮馆长的金姆斯没有一开始就把我们全杀了,而是找到跟克里斯托弗独处机会后再动手。看来即使是黑帮,也是讲究一些人道的。

我透过楼梯栏杆看着下面的情景——任由女人怎么阻拦,这个家伙都用枪抵住克里斯托弗的头。

女人的哭声,拉扯声响彻云霄。

完了,我想,他要死了。

雯姐,没,我没有去救他,我救不了他,这种情况下,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就是万幸了,这可是黑帮冲突啊!

就在我的好友即将在我的眼皮底下被处决的前一秒,我闭上了眼睛。

只听一声巨大的枪响。我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他被爆头,躺在那里——不是克里斯托弗,这个幸运的老混蛋。而是金姆斯,或者你们继续叫他乔治·夏尔也没事。

10

“怎么?拿枪的不是那个金姆斯吗?怎么他自己反而死了?”张医师问。

“还有一把枪,只是你们忘了……当时我也忘了……”

“狙击枪!”乔姗兴奋地大喊,谢齐林点点头。大家恍然大悟。

“是的,巴蒂斯特探长并没有被熊叼走,哈哈,那只是我的臆想罢了。他把枪留给我,自己跑回山坡想用狙击枪来摆平危险。他跟我说了,只是我摔得狗啃泥,没有听见而已。”

大家笑了起来。

“所以,探长在最后关头,用狙击枪阻止了这个黑帮分子?”

谢齐林的脸上闪过一丝让人难以消化的表情:“不,也不是这样。”

“咦?”

“最后,”他又开始讲述,“巴蒂斯特驱车出了山区,叫了他的同事过来。一个小时后,警察到了,他们要了解情况,理清楚这一场袭击的究极原因——

“我和克里斯托弗想要隐瞒这个女孩的存在,但巴蒂斯特不答应。没办法,谁叫他是探长的……

“最后,虽然女孩在警察到来之前及时地逃走了,但克里斯托弗因窝藏罪犯——是的,那女孩是法国警察局在缉的逃犯,杀过几个人……他因窝藏逃犯而遭到了指控。

“虽然私奔梦碎,还遭到了牢狱之灾,但起码是保留了性命,这头冲动的笨猪。我想这样一来,没有出版社再敢要他的小说了。

“在最后,离开这个鬼地方之前,在古堡的厅堂里,我向巴蒂斯特唏嘘道,‘真的是好厉害,我都忘了有狙击枪这回事了!’听罢,对方点着烟,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吹嘘自己,而是一副严峻的样子,搞得我都害怕,问他怎么了。

“‘齐林哪,不是我开的枪。’

“‘不是你,难道是鬼啊!’我大笑,但又被巴蒂斯特的表情给吓回去了。这个人喜欢说笑,是的,但他说笑的时候并不是这个神情。一副凝重的样子。

“‘上山坡的时候,我精疲力竭。’他用餐巾纸掐掉烟,放进口袋里,跟我说,‘以至于半天才爬到山坡顶。还没到狙击枪所在的空地,就听见一声嘹亮的巨响。我吓懵了,那是枪响,狙击枪开火了!但这里除了我们,还有谁呢——

“‘我冲到空地上,看见那旁边躺着的尸体的狙击枪冒着烟。走火了?就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人影,迅速地闪进了那一边的树林……’”

“是熊吗?”钱子雯紧张地问。

“雯姐,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谢齐林笑,“不,不是的,他说这绝对是一个人影。”

“太吓人了。”乔姗道。

“哦,宝贝,真正吓人的还在后面呢……还记得餐厅摆着的克里斯托弗祖爷爷画像吗?在中厅也摆着一幅,特别大的。巴蒂斯特仔细端详这幅画之后,声称那个开枪的人就是画上的这位,长相十分相似,简直一模一样,虽然只有一瞬间,不过探长还是可以辨认出来。”

“怎,怎么可能……”

“对呀,怎么可能,我这么问探长,说这是不是他的一个玩笑。他只是伸了伸腰,告诉我,‘你可以当作是我讲的笑话,因为这实在是太吓人,我猜也没人会相信……但我确实没有扣动扳机,我可能看错了。

“‘但我绝对,绝对没有扣动那个扳机!我的手上没有硝烟反应,回局里,我可以把硝烟反应的报告单给你看……’”

“他给你看了吗?”

“给了,这也给结案造成了麻烦……鉴于这个报告单,探长没有开枪,结案的时候只能写金姆斯是被一架距离他几百米的走火狙击枪打死的!”

大家都唏嘘了起来。

“我记得,克里斯托弗一直跟我说,前两年,他每次回到这个古堡的时候,都会有一种家的感觉。他没有家人,父母双亡,没有老婆和兄弟姐妹。但在这座祖传的古堡里,家的感觉十分浓烈,就好像有人陪伴着他入睡一样……

“之前我没把这句话当做什么,但结合这件事情,只觉得细思极恐啊……”

说这话的同时,桃源农庄的落地大钟指向了三点整。

“真是一个惊险的故事!”陈铭结论道,“最后还有一些灵异色彩。”

“不过齐林哥你能没事真的是万幸哪。”乔姗把手搭在这位刚刚讲完故事的学者肩膀上。

“是啊,小姗,是啊……”他一边回答着,一边看向自己的母亲——徐老太哭了出来,把旁边的陈局吓了一跳。

“齐林!以后答应妈妈,不要把危险的事情都藏着掖着好不好?”

“好的。”谢齐林不自在地回答,像是一个接受教育的五岁小孩。在气氛刚刚开始尴尬的时候,下一位讲述者替大家解了围:

“好啦好啦!”乔姗满脸通红,直起身子,一副准备八百米赛跑的架势,“大家是要休息一会,还是直接再听我讲下去呢?”

“继续。”

“继续!”

“对,继续,听故事怎么会累呢?”

编者注:本文为系列作品,点击《子时诡话》收看全部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