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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桃源寨的杂货店里给他买的,用来教他认字,长知识的。大熊猫身上只有黑色和白色,大熊猫从前吃肉,是猛兽,现在是国宝,吃竹子。

父亲会带着那本动物画册和小艾进山。小艾年纪不大,身手敏捷,爬起山来像只小猴子,一下就窜到了很前面,父亲把艾心放进垫了很多棉布的竹篓里,背在身前,拿着一柄短锄头走在小艾后面。树林中飞出一只喜鹊,父亲忙喊小艾去看,琼树边围绕着一群蝴蝶,小艾就去扑蝴蝶,父亲问他:“那是什么蝴蝶啊?”

“蓝蝴蝶!”

“它翅膀上的粉有毒。”父亲还说。小艾忙在衣服上使劲擦手,跳进小溪里拼命洗手。父亲大喊:“下游的人要被你毒死啦!”

小艾急得要命,把水往怀里搂,父亲大笑:“傻儿子!那是花粉!”

山上还有很多果树,有一棵桑葚,长得特别大,树枝压得很低,果实很甜,每次路过,父亲和小艾就会站在树下,仰着脖子揪桑葚吃,艾心学他们,也从竹篓里伸出手,抓住一根树枝,用力扯下一颗桑葚,可她用得力气太大了,桑葚被她捏烂了,汁水溅到父亲脸上。父亲哈哈笑,摘了两颗桑葚喂给艾心吃。

树影在艾心的脸上摇摇晃晃,光刺进她的眼睛里,一点都看不出她的傻,她的笨。

父亲还教小艾抓蛇,赤练峰上只有赤练蛇,它们喜欢躲在石头后面,阴凉的地方,父亲说:“打蛇最重要的是,不能怕,输人不能输阵!”

他们每回上山,都能采不少草药,野果,有时能打到一两条蛇,有时只能捡到褪下的蛇皮。父亲会带小艾和艾心去桃源寨,他把草药和蛇皮卖给寨里的药材店,再和他们一块儿去小饭馆找母亲。

母亲给他们一人下一碗抄手。

她也过来一块儿吃,小艾舀起一颗馄饨,呼呼地吹开上头的热气,咬一小口,又吹开馅儿里的热气,喂给艾心。父亲舀起一颗,吹开上头的热气,喂给母亲。

在小艾的记忆里,桃源寨的那家麻将馆是在他五岁时出现的。

他记得很清楚。麻将馆就开在母亲打工的饭馆边上,选在春节迎财神那天开的张,父亲抱着他去看热闹,麻将馆门前放了好久的鞭炮,挂了好多红灯笼。那鞭炮的烟一直不散,那红色的灯笼在烟雾里若隐若现。

父亲迷上了那里。

自那时起,母亲身体里、眼睛里好像永远烧着一团怒火,就连湿季的雨水都浇不灭。

有一回,母亲和父亲赌气,背着小艾,抱着艾心去了麻将馆,一句话也不说就把他们丢给了父亲。那时已经不早了,晚上十点多了,小艾很困了,在父亲边上坐了会儿,哈欠连连,忍不住扯了扯父亲的衣角,问他:“阿爸,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父亲牌瘾正重,打发小艾去边上的长板凳上睡觉,小艾听话,拉着艾心,坐到了那板凳上。小艾还是一个接着一个打哈欠,他白天在饭馆帮母亲掰了好久的玉米,摘了好久的豆角,他还要喂艾心吃饭,看着艾心,艾心一哭,一喊,母亲就要“哥哥”“哥哥”地找他,他像是艾心的小保姆,可他也没办法,谁都没办法,艾心岁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难哄,可只有看到小艾时才会安静下来,就算小艾什么都不做,只是出现在她面前,她就开心了,要是小艾扮鬼脸逗她,陪她玩,给她讲熊猫,讲蛇,讲蝴蝶,她就开心得直拍手。

小艾看了眼艾心,艾心“唉,唉”地冲着他喊,笑容灿烂。

艾心也五岁了,不怎么会喊爸爸,也不怎么会喊妈妈,还是一个劲地发出“唉”的声音。

小艾托着脑袋,又是几个哈欠,他迷迷瞪瞪地好像睡着了片刻,人往前一冲,一睁开眼睛,忙去找艾心,艾心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地上,在捡别人吐出来的瓜子壳,她边上是一双又一双大脚,她头顶是一只又一只热水瓶,一杯又一杯装得满满的茶杯,一个又一个男人,一个又一个女人全都只盯着牌桌。小艾忙把艾心拉起来,扶着她坐回了板凳上,可他实在太困了,又是一个哈欠,一眯瞪,一晃眼,艾心又到了地上去。小艾急了,牵着艾心去找爸爸,艾红杉杀红了眼,含糊地应着声音:“哥哥乖,好好看着妹妹,很快,很快,这把胡了就走。”

边上的人就讥笑:“老艾,胡了牌就走说不过去吧。”

父亲笑笑地:“唉,这不是还没胡呢嘛!”

小艾咬咬嘴唇,回到那板凳前,他先让艾心爬到了板凳下面,接着自己也爬了进去,抱住艾心,紧紧搂住,躲在了板凳下。他睡着了。

艾心差点被他闷死。

母亲在麻将馆门口打小艾,挥舞着树枝抽他的后背,抽他的小腿,骂他:“和你爸一个德性!什么都干不好!”

“没出息!”

“没用!”

“你差点害死你妹妹!”

“你是不是就是想害死她!”

父亲站在一边抽烟,有乡亲劝住了母亲,母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脚在空中乱蹬,眼泪乱流。

父亲把小艾领到了对面的杂货店,他敲敲柜台:“来包烟。”

柜台后面走出来一个女人,她和母亲的年纪相仿,女人绕过柜台后面的一张小桌子,一群孩子围坐在那里看电视,吃零食,嘻嘻哈哈,吵吵闹闹。女人瞪了他们一眼,作势赶他们走:“好了好了,都去睡觉了啊!”

孩子们冲她扮鬼脸,女人摇头叹气,似是无可奈何。

小艾想哭。

父亲要了包烟,还买了一支奶油棒冰,他递给小艾,小艾不敢拿。

“傻儿子。”父亲笑着说,父子俩坐在了杂货店的门槛上。小艾往麻将馆门口看,母亲抱起了艾心,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父亲把棒冰的包装袋敷在小艾的脸上。

“你妈妈啊……”父亲咽了口唾沫,摸摸小艾的脑袋,“她就是脾气有些着急。”

小艾说:“因为你去赌!”

父亲干笑了两声:“以后不赌了,不赌了。”

父亲看着小艾,又说:“哥哥是个大孩子了。”

小艾说:“可是大家都还是小孩子,为什么我要当大孩子?”

父亲拍拍他,小艾低下头哭了。

沈映小的时候,沈怀素常读书给他听,先是一些通俗易懂的童话故事,接着读《白鲸记》,《老人与海》,《喧嚣与躁动》,后来读《罗生门》,《脑髓地狱》和《美丽新世界》。他还用幻灯机放各种各样的图片给沈映看,写实的风景照啦,各种花,各种树,五彩缤纷,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名家画作啦,拉斐尔,达芬奇,莫奈,塞尚,蒙克,敦煌壁画看了个遍,还有动物的照片,美洲豹,响尾蛇,翅膀上张着骷髅一样的花纹的飞蛾,还有长颈鹿,大象,螳螂,蚂蚁,也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