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堵心的儿媳妇(下)

“三仙姑”一直到眼擦黑才从表妹家回来,一进院儿便见几个房间都黑着灯。

她不禁有些奇怪,按理说,她不在家,这个时候李老实就应该做好了饭菜等她回来了,可今天是怎么回事儿?

她先去厨房看了看,厨房里冰屋冷灶的,没有生过火的迹象。中午剩的饭菜整整齐齐放在案板上,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良娣帮忙收拾的。

她不禁高声喊了几声:“李老实!李老实!你死哪儿去了?”

连喊了几声,都没有人回答,看样子,老伴儿这是不在家啊。

“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都和我做对!”她从冰箱里拿了根黄瓜出来,也不去洗,只胡乱用手擦了擦,便塞进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下午的时候,在表妹家,她和表妹商量了一下午的对策。

她倒没有说出自己和苗赛云之间的事情,因为那个年代,农村人的思想比较老旧,自由恋爱还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她虽然喜欢徐老师,可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过。所以,并没有知道她是这么的恨苗赛云。

她表妹外号叫“铺满炕”,这个外号儿的由来虽然没有“三仙姑”那么的轰轰烈烈,可也是叫响了全村儿的。

据说,她表妹年轻的时候十分邋遢,经常是早晨起来不叠被,被褥铺满炕,一来二去,就落了这么个外号儿。

她只是和“铺满炕”说儿子带回来的媳妇儿自己不满意,要她给自己拿个主意,要怎么才能拆散他们又不伤母子感情。

“铺满炕”就不明白了:“儿子都三十了,好不容易谈恋爱了,你还要给他们拆散?你不想抱孙子了?”

说起抱孙子,“三仙姑”就来气了,她能不急吗?就拿“铺满炕”来说,人家比她还小一岁,可人家孙子都快结婚了,自己却连儿媳妇儿都没有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要我说你就别管了,你看看这大街上,再磕碜的姑娘都有人要,你就说我们头院儿老张家,他家姑娘长的又黑又胖,还没个人脾气,婆家不照样儿捧着十万彩礼来娶走了吗?”“铺满炕”劝她:“自己儿子看着好得了呗。”

“那不行!你也不用劝我,”“三仙姑”一摇头:“我说啥也不会让她进门儿的,就算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儿,也不能娶她。你就帮我想想办法吧。”

“铺满炕”见劝不了她,便说:“这就要看良栋的态度了,现在的年轻人啊,哪里还像我们那会儿那么傻,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呢?人家有自己的想法儿。”

“他除非不认我这个娘!”“三仙姑”咬牙切齿地说。

“你也不要说得这么绝对,自己的儿子,还是应该留一线余地的。”

“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他还能为了媳妇儿不要我这个娘?再说,我也是为了他好,正经人家的姑娘,谁会露一截白花花的肚皮在外头?”

听她这么一说,“铺满炕”也是连连摇头:“咱们庄户人家儿,还是找本本分分的媳妇儿好。不然的话,万一良栋降服不住她,生点闲气儿还是小事,就怕她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来,那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这话正说到“三仙姑”心里,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她娘年轻那会儿要是正经,她就能勾搭上徐老师了?

“你说,我装病行不行?”“三仙姑”忽然心生一计:“良栋最孝顺了,我要是病了,他总该顺从我点儿吧?”

“病了总得去医院吧?听说现在医院都用电脑,我孙子说了,全国都联网,做不得一点儿假的。”

“不要紧,”“三仙姑”蛮有把握地说:“我先装病,要挟他分手,我就说,你要是不分手我就病死也不去医院。病这个东西,你就说你头疼,哪个大夫也不敢说你就没病不是?”

“你呀你呀,这是又干你老本行,演戏给人看了?”“铺满炕”听她这么说,便调笑了她一句:“这回还是唱三仙姑?”

“三仙姑”听到这个外号儿从表妹嘴里说了出来,忽然又想到苗赛云,心里便是一堵,不禁骂道:“去他娘的三仙姑吧,我倒霉就倒霉在这个角色上了。”

“铺满炕”便一笑,岔开话题说:“你家良娣男人还在镇砖厂上班呢?”

“她那个男人脾气比本事大,除了镇砖厂,他还能去哪儿?”提起女婿,“三仙姑”也是一肚子怨气。

想当初,自己的女儿也是水灵灵的一朵花儿,好男人过了千千万,谁知道她偏偏一眼就相中赵大宝了。

她家和赵大宝家一个村东头儿,一个村西头儿,可以说是知根知底,那赵大宝三代单传,从小儿就被爹妈宠得没有人样儿,她是一百个看不上。

可奈何女儿喜欢人家,一个没留意,女儿居然未婚先孕,怀了人家的孩子,自己就是再不乐意又能怎么样呢?

女儿的婚事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教训,儿子的婚事一定马虎不得,总不能自己的一双儿女婚姻都不幸福吧?

“我听说……”“铺满炕”看着“三仙姑”的脸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三仙姑”问。

“也没啥,”“铺满炕”笑了笑:“就是有点疯言疯语地,想来不能,都是快五十的人了。”

“你听说啥了?”“三仙姑”是信得过自己表妹的,忙拉着她追问。

“说良娣女婿在砖厂和一个外地搬砖坯子的小寡妇走得有点近。”“铺满炕”压低声音说:“这种事情你也知道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再怎么说,你都得让你家良娣多个心眼儿。”

“啥?”“三仙姑”就是一愣:“不能吧?金凤都二十好几了,他赵大宝也是往五十上数的人了,能干这么不要脸的事儿?”

“你喊啥?”“铺满炕”忙伸头朝院子里看了看,虽然两个人是坐她家坑头儿上聊天的,可也保不齐有人来串门儿不是?万一有人来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听了点什么去那就不好了。

“男人嘛,有几个能管住裤腰带的?还是多长个心眼儿好。”“铺满炕”又劝她:“你家良娣脾气随我表姐夫,太实在。”

“三仙姑”心里就又堵了个疙瘩,良栋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样,良娣这里也不让人省心,你说这儿女多了有什么用?也不过是多操点心罢了。

“先装病,把良栋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儿子的事情比较重要,至于女儿,都快五十的人了,也就是闹出点疯言疯语,总不至于真离了婚吧?

“装病也是有学问的,”“铺满炕”说:“你是准备突发病还是要装慢性病?是一下子就晕倒了,还是慢慢地跟他们哼呦嗨哟的装自己哪里难受?你是准备肚子疼还是脑袋疼?”

听她这么一问,“三仙姑”也没了主意,她没想到,装个病还能整这么复杂。

“我就说头疼,躺在床上睡几天,也清闲清闲,省得天天给李老实做饭吃了。”

“要我看,你不如说自己心脏不好受,咱们这个年纪,心脏多少都有些毛病。而且这心脏病生不得气,他们都会顾及点儿的。”“铺满炕”忽然就有了主意:“而且,这心脏病不耽误你吃喝,比较容易装,也不容易被人揭穿。”

“三仙姑”眼睛就是一亮,这主意好啊!她心里又暗暗羡慕,到底是表妹多比自己上了几年学,人家高中毕业,自己只上了几年小学,上学多,知道的事情就是多啊。

两个人又凑在一起。把装病的细节问题以及可能发生的情况都一一分析,又一一想了对策,直到两个人都认为万无一失了,天也黑了。

“三仙姑”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想到苗赛云的女儿要在自己手里吃了瘪,她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她是哼着小曲儿出的“铺满炕”家的门的,一路走回家,越走越兴奋,她甚至在想象苗赛云是怎么肯求自己,求自己让沫沫儿嫁给良栋。

毕竟,在她眼里,自己的儿子虽然年龄大了点,可一样是足够优秀的,怎么也不是沫沫儿那个一看就一副妖精模样的女孩子能配得上的。

她这里摩拳擦掌,准备战斗了,没想到回家却没找到人,儿子应该是和沫沫儿走了,可老伴儿不能跟去啊?

“这个老东西,一天到晚地偷懒!”她又骂了几句,在屋里又转了几圈儿,既然是要演戏,总得有人看才能演不是?

她决定,先做饭吃。

其实她早就饿了,中午就没吃几口饭。

她在中午剩下的菜里面,捡了两样儿儿子不爱吃的热了热,把儿子爱吃的放进冰箱里面。

按照计划,她明天就要病得很厉害了,儿子明天就能回来了,这些菜都没咋动筷子呢,她舍不得吃。

直到她把饭菜都热好了,李老实才满面红光地从外面回来。

“你死哪儿去了?”“三仙姑”一见他显然是喝了酒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村南头老吴家要娶儿媳妇儿,请我们过去给算计算计待大席的事情。”李老实回答。

在农村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要“待大席”的,要“待大席”就免不了找几个可靠的人帮忙张罗。

李老实写了一手的好字儿,谁家有事儿都会请他写账本,也算是待大席管事儿的人之一了。

“他家那个说话都磕磕巴巴的儿子,也娶上媳妇儿了?”“三仙姑”有些吃惊:“怎么一点儿风声没有,说结婚就结婚了呢?”

“听说是他家小子在外面打工的时候认识的,提前没跟家里说,这不是昨天打回电话来,说女方的哥哥着急结婚,家里有个小姑子人家嫂子不乐意。”李老实吐着酒气说:“听说也没要多少彩礼,就这么白捡个媳妇儿。”

“这叫什么事儿啊?”“三仙姑”有些愤愤不平了,自己好好儿的儿子没有媳妇儿,人家要哪儿没哪儿的儿子倒有姑娘上赶着跟着。

她气愤地坐在桌子前,化悲愤为食量,一顿风卷残云,把准备的两个人的饭菜自己便吃了个精光。

吃完饭,摸着撑得圆滚滚的肚皮,她忽然想起自己的装病计划来,吃了这么多东西,怎么也不像个有病的人啊?

看来,今天不行了,那就明天再装吧,反正也不差这一天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