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双线调查(下)

李清泉突然找不到他们了。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田晓然警员不在她的办公室里,肖卫兵也不在电脑房。自己刚才在肖像室里,配合画师,引导那游泳馆的胖女人,画下了那个女人的画像。如果图画是精确的,那么这个嫌疑人的年龄应该在40到50岁。

他把画像的复印件卷成卷,轻轻地握在手里,穿过大楼三楼宽阔的走道。

街道调取的监控显示,这女人是从三街区外的移动门过来的,一路上都没被监控拍到正脸,很厉害,如果她正如自己说的,是一名警察,那就说得通了。如果她不是警察,这项躲监控的技能也许就是别人教给她的。

共犯。

李清泉再次想到画面里那个黑斗篷,白板面具的男人。他不知道大家在得知这些信息后会作何感想……天呐,要不要待会就跟他们坦白一些事情。

再等等吧!

他走到张天的支队长办公室门前,想要先给他做一个简报。毕竟,其他人都已经莫名地MIA了。

李清泉象征地敲敲门,然后就直接把门给推开了——那是他的徒弟,不用非得等到那一句请进才行,这点特权还是可以有的——办公室里除了张天之外,还有两个人,分别是他找寻已久的肖卫兵,和田晓然。

“咦!”他不禁叫出声来。所有人都猛地看向门这边。从他们的脸上,李清泉看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提防。

“你们都在这里啊!”他问,“在干什么呢?”

“晓然在跟张队长商量无人机那边的事情,”肖卫兵客气地笑着,有点假,“我也是刚刚找过来的——老李,你有啥事?”

李清泉感觉到自己的喉结猛烈地跳动了两下,随后走进办公室,告诉大家关于画像和监控的一些猜测。

*

“外卖就在门口了。”西峡站在这个光头狱警面前,觉得自己有点弱不禁风。但他还是提起十分的振作,“我再重申一遍,这个囚犯很可能掌握着两件命案的重要线索,如果你——”

光头摇摇头,目光平静。真的,如果在年轻个20岁,西峡肯定会当场和这个傻逼干上。

但他早已经过了那个年龄——在这冷暴目光的凝视下,西峡扭头,朝大门口的外送员挥了挥手,外送员便慢腾腾地走了。

“你可以逼他说出来。”

“这并不可靠。”

“什么不可靠?”

“我试一下。”西峡叹了口气,裹紧外套,“但我得先跟他道歉,没能兑现他的要求……请您让一下。”

房间里,吴晨好像是听到了门外的谈话,嘴角向下撇着,低着头,直到西峡坐到对面的座位,他才把头微微抬了起来。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他声称,“你做不到,死老头。”

“接着。”西峡从外套里面掏出什么东西,从桌子下方拿放到吴晨的手里。吴晨在摸到梦寐以求食物的质感后,全身不由得一颤,马上缩着头,咬下了一大口。

“别噎着了,还有,动作小一点,别被那家伙发现了。”西峡为了顺利把炸鸡运到这里,不惜自己先迎着走上一个街区,多塞给外卖员一张百元的钞票,叫他配合自己演了一场戏——车上的外送盒里是空的,炸鸡早在十分钟前就藏进了西峡那宽大的外套里。

这件外套是77岁生日的时候,西希送给自己的礼物。现在已经因为6块炸鸡而变得油渍满满。不过他认为这是值得的,西希也会理解。

突然,吴晨的喉咙里发出了剧烈的声音,把西峡吓得一惊。只听一阵持续的呕吐声,对方把刚刚吃的那几口炸鸡,和疑似是今天吃的三餐一块吐了出来。这惊动了狱警。那光头冲进房间的时候,吴晨才刚开始呕吐不久,西峡正准备把剩下的炸鸡从衣服里拿出来,被逮了个正着。

“你!你这个——”光头十分愤怒,不过没有把那几个字骂出来。经过了一番折腾,老吴晨止住了呕吐,那满地的脏东西也算是清理干净了。他们要把浑身发抖的吴晨送回囚房。西峡再一次拦截了下来。

“你还想怎么样?!”

“我需要他提供的线索。”

不只是光头,这回狱警们都很生气,没有理会自己这个多事的老头,拖着吴晨就往走廊深处走。西峡拄着拐杖,试着追了一段,感觉十分无力。整个场景就像是一个动态的苍白素描,让人绝望。

“等等!”他耗尽全身的力气大喊,巨大的声响在走廊上回荡,逼停了其中两位狱警的步伐,不包括那位光头。

最后,又经过了一番纠缠,两人重新坐回了那间房间,狱警虎视眈眈地守在门口,说好了在五分钟后立马结束谈话。

“你搞毛啊!”西峡忍不住厉声问道。

吴晨还在干呕,一副中毒的模样。西峡赶紧拍拍桌子,把对方胃里的胀气给吓了回去。

“我不行了。真是,他妈的。”这个在监狱呆了大半辈子的人贩子开始哭,“老得连,连炸鸡都咽不下去!”

“那是常年没有吃过这么油腻的东西了。”西峡嘲讽道,“胃有点抵触。诶,我说,这样你才能长寿啊。”

“好吧,接受你的谢意。”西峡使劲地压着性子,轻声呼唤吴晨的名字,让他的脑袋抬起来,与自己的四目相对——“霍云知道什么,他死了,在我们去找他之前。事态很严重。吴晨,听我说,现在是你赎罪的机会,虽然没有什么用,但我恳求你告诉我,好吗?”

在说到霍云的时候,吴晨愣了一下,随后又低下头去,幅度轻微地表示同意。

按照这位知情者的说法,在杀婴案第四案发生的一周后,有一个男人抱着婴儿来到了他们隐秘的窝点。在一个小时前,西峡说出对应的时间点,和“婴儿”这个关键词之后,他立马就想起了这件事。

“是霍云和老铲子接他的,我在隔壁的屋里,没有看见那男人长什么样——不过,大概听到了一些对话,知道他们在说和一个婴儿有关的事情。”

“老铲子?”西峡确认道。对方点点头——老铲子原名赵会勇,是花州市人,当年的狠角色,人贩子集团的头目之一。这厮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曾亲手杀死了两男两女,和一个7岁的孩子。19年7月,审判过后,老铲子和其他44名重度犯被判死刑,当天归西。“接应的只有老铲子和霍云吗?”

“是的,主要是老铲子,霍云只是小喽啰,你知道的,我们的体系。”

“但他也全程见证了那次会面?”

“没错。”

“然后呢?”

“然后啊,我知道的不多……”吴晨又呕了几下,就像是余震,相当揪心,“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老铲子哥在质问他。”

“质问他?质问那个抱着婴儿来的男人?”

“是的。警官。他问那个人是怎么知道我们的窝点的。”

“那人怎么说。”

“没有正面回答,不过最后像是打消了老铲子的疑心。我没有听得怎么清楚,那是半夜,我刚从床上爬起来,你懂的——最后,反正那个男人说,要给他们一个孩子,免费的,完全免费。最后,嘀嘀咕咕地,等我出屋,霍云那小子已经抱着那个孩子,孩子大大的屁股蛋上有一个难看的胎记……”

“然后那个男人就走了?”

“没错。”

一阵厚重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两人同时朝门口看去。一个比光头还凶的狱警正怒目圆睁地看着他们,用眼神对西峡说:“你该滚了。”

“最后,”西峡像是突然想到似地问道,同时门已经被打开,“问题有点难,你还记得那个男人的口音吗?”

“口音?”吴晨边反问,边扭头朝后看去,那狱警已经站在了他的后面,一副不容置疑的威严。吴晨胆突地把头转回来,“我怎么可能记得住这种事情。”

说罢,他就被狱警抬了起来,欲要被押送会牢房。

“是不是东北口音?”西峡在后面大声喊。

“不是,这个不是,不是什么特别的口音。”

“确认?”

“嗯。”

“真的确认?”

“真的,真的!”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吴晨重复的最后两个字在西峡的心里不断回荡,直到回到两个街区外的传送站,还是一点都没有减弱。

杀婴案的凶手,姚长春,他的父母都是东北人,所以说话有浓重的东北口音。

所以,把张麒麟带给人贩子的,不是姚长春?那是谁呢?西峡不知道,但可以推测,那人应该就是现今杀死张麒麟和霍云的凶手,或是在幕后指使凶手行凶的人——如果,那个家伙18年就是一个成年人,那么现在……西峡在传送站排着队,一边跟着人流前进,一边推论着。现在起码七八十岁了!没错,这么老的人,能自己实施那么精准的刺杀行动,简直是天方夜谭……

回到医院已经是晚上8点,他的责任医生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抱歉哈!”

“跟你的同事说去吧。”医生的语气毫不留情,“他们在这里等了两个多小时了,很着急,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在办要事。西峡差点就脱口而出,是觉得这几个字从他这样的老头嘴里说出来,会只剩下喜剧效果,于是就作罢了。

他继续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上了电梯,回到病房。在他的病床上坐着三个人,分别是张天,田晓然和肖卫兵。

“嘿,你们。”

“你去哪里了!前辈。”张天不怎么轻松地问。

“你不是跟我说,你在好好养病吗?”田晓然也有些婆婆妈妈的,跟自己的孙女一样,不过这是有区别的,田晓然的啰嗦更容易让他恼火。

西峡用暴躁的语气,简短地讲诉了自己刚刚的冒险,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们冒险的成果,被张天这小子无情地打断了。

“你应该先告诉我们,我们可以一起——”张天还没说完,西峡就爆发了,把肖卫兵吓得轮椅一颤:

“先告诉你们?哈!那你们干了什么,能劳烦先告诉我吗?我知道你们,你们正在跟进一条新的线索,他妈的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能公平一点吗?!既然你们的李顾问执意要召回我,就给我一点空间和尊严行不行——等等,那小子去哪里了?”

“他应该回家了。”肖卫兵扶正自己的轮椅。

“那你们怎么不回家?”

“我们……”田晓然上前一步,西峡暂且把这视作一种抱歉,“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前辈。”

“啥?”

“有嫌疑人了,嫌疑很大的,嫌疑人。”

“嫌疑人吗?这么重要的事情,李清泉怎么不——等等,”西峡环顾他们三个,个个一副不自然的表情,就像他总说的,吃屎一样……难道……“嫌疑人,就是,就是——”

肖卫兵凝重地点了点头,肯定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