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诡话之项链(下)

11

在这里我想要再啰嗦一小段,让大家可以更加理解整个故事。在我之前的讲诉里,似乎没有更多地提及过去的事情。本来我是不想提的,因为这是无谓地拉长篇幅,可讲到现在来看,提一提也是挺必要的。

这件微乎其微的小事发生在1999年的一天,虽然微乎其微,但我想它能够解释一些情况,现在的情况。

那天,我和乔硕如往常一样到楼下萱儿家去玩。是李红给我开的门,我们都吓了一跳——以往始终都是萱儿应门的,她妈妈李红要不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疯,哭扯,要不就是坐在客厅接壤的阳台上看报纸……

简单地说,就是从来不鸟我们。萱儿从后面的卧室里冲出来,看见眼前这一幕,也被吓到了,愣在原地。

我和乔硕不知该如何是好,李红突然开始对我们笑——那种毛骨悚然的笑,精神病人的招牌表情。

“小朋友。”她喃喃着。这是我们第一次跟这个怪女人打上照面,满以为接下来还有什么更疯狂的举动。黄萱儿笑着把她妈妈给推开,让我们进了屋。

“你妈妈,一直是这样子的吗?”乔硕问,抢在了我的前面。我想,这个诡异的笑容要在我们的脑子里待上好一阵子了。

“是的。”黄萱儿低着头,一边洗扑克牌,一边回答。

卧室的门刚关上不久,我们俩还没有坐定,李红在客厅里开始哭嚷。喊着一个陌生的名字,我们问萱儿那是谁,她说不知道,现在想想,应该是她的爸爸。

哭喊了一阵子,声音戛然而止。突然到让所有人都停住了手头的活。包括与她过了11年的女儿。她随之开始喊黄萱儿三个字,貌似要叫她帮忙给阳台上的花浇水,语调正常。黄萱儿循声出了卧室,我和乔硕面面相觑,三分钟后,事情发生了。

“砰!”

什么声音?我们两个犹豫了一下,走到客厅一探究竟——是那几盆大型芦荟,有一盆摔在地上,粉身碎骨。更夸张的是,黄萱儿整个人摔在那陶瓷花盆的碎片里,浑身被划了好多道,疼得站不起来。

“黄萱儿!”乔硕惊呼,走上前去,小心地踩着没有碎片的地板,把她扶了起来。李红还没有任何行动,你们知道我的意思吗?没有安抚受伤的女儿,查看伤口。也没有发疯,因为碎掉的芦荟花盆而骂人。只是干站在那里,一副吃惊的样子。

黄萱儿的上衣被划破了,肚子上有三条杠子,手臂上有两条,腿上也有。都是轻伤,但确实伤了很多处。我们沉默地看着她妈妈,总觉得她要做出什么反应——安抚,抑或是责骂。

可是什么都没有,等反应过来之后,她默默地走到厨房里去拿扫帚,嘴里不温不火地念叨着什么。萱儿在我们的主动搀扶下,艰难地向一个小药柜,走去,拿下创口贴和红药水,欲要回卧室。

“不让你妈帮你贴吗?”我问。

她摇摇头。

“你妈简直是太冷漠了。”在卧室里,乔硕唏嘘。就在接下来,黄萱儿用一秒的时间说了一句话,在我的脑海里存到现在,实在是难以忘记。

“我妈妈爱的是爸爸,不是我。”

年幼的我们,满以为这只是气话罢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回想起来,总是细思极恐——那平静甚至有些哲学的语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11岁孩子的气话啊!这是真理的语气,没错。

所以,我也是大概了解她们母女俩的关系,在那天去食品加工厂探访工友和厂长后,我对此更加坚信——她们不像是正常的母女关系,她们没有那种爱。要说有的,估计只有患难与共的一种责任吧?

所以,当胖女人找不到形容词的时候,我能很快地说出,她们就像是一个笼子里的鸟。跟她们接近的人,都有这种感觉吧?

可怕的不是李红把女儿当做一个陌生人,可怕的是,为了更快地来钱,李红会让女儿跟自己一样,变成疯狂的人,去做一些疯狂的事儿。

譬如援交,没错。我想,黄萱儿拜托叶清给其拍照,一定是付出了巨大的勇气——她不想再这么生活下去了,她想揭发那些恶心的男人,揭发自己的妈妈。

这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对一个自主思考能力尚未成熟的12岁女孩来说。

但她并没有做到,她和叶清都失败了,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12

经历那晚的惊魂之后,乔硕似乎没有那么崩溃了。但另一方面,他变得有些神经兮兮,一直在我耳边嚷嚷,肯定是黄萱儿,黄萱儿的冤魂。

至少,他肯和我继续调查了,对于这些话我也就忍了——毕竟,我是唯物主义者,虽然曾写过一些鬼怪的小说。但现实是现实,小说是小说,我还是可以分得清的。

那天是2016年2月25号,还剩一天就是黄萱儿的祭日了,乔硕立誓要在一天之内查清真相,好安心地给她们娘俩上坟。

我把在食品加工厂的见闻跟他叙述了一遍。乔硕很快就得出了和我一样的结论:黄萱儿和男人的行为是李红同意的,甚至是李红指使的。

正如嘴炮阿姨所说的,光凭李红一个人的工资,远远不够两个人的生活开支。在疯癫的外表下,李红聪明,残忍,对女儿做出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为了生存。

“她很可能是这么对女儿说的:‘想要活命,想要继续上学,住这个房子,就照我说的话去做!’”我发挥小说家的能力,模拟道。

乔硕沉默不语,继而提出疑问:“难道那场车祸没有保险或者赔偿金吗?”

“估计不多,总不能指着保险或赔偿金过活吧?”

一阵短暂的沉默,他发抖地说了一句话,我没有听清楚。

“你说什么?”

“到底有几个男人?”他又说了一遍,说得很清楚。

是啊,这也是一个骇人的问题——李红到底叫黄萱儿跟几个男人发生了关系?现在已经出现了两张照片,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第三张,甚至第四张……

话说回来,这照片出现的形式也是够诡异的——如果乔硕说的属实,那肯定就是闹鬼了。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一面是唯物主义论,一面是我无比信任的弟弟……虽然他当时喝多了。

一定有什么别的,更好的解释!

回到昨夜的宾馆,我们跟那个前台耗了好久,没有什么好的理由,服务员拒绝给我们提供监控。对啊雯姐,我们一开始没有编好,后面就一团糟了。

就这样,我们不得不承认,仅有的所有线索都断掉了……报警,我们不是没有想过……报警,首先,我们得解释这些照片是哪里来的,这是很难解释的,特别是第二张……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晚上,我们肩并肩坐在老家的沙发上,一人拿着一张照片,不知所措地发着呆。

蓝宝石项链被再次拼好,放在我们后方的架子上。

“明天……还去扫墓吗?”我弱弱地问道。

乔硕摇摇头,面无表情。傍晚八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我们没有开灯,不是故意的——只是都没有想到罢了。

在一片黑暗的客厅里,我有些怅然地想,三天之前,爷爷去世(嗯,其实这两天,除了忙着上述的调查,我们还在同时处理着爷爷的后事,不得不说,这感觉怪怪的),和乔硕回老房子,拿出项链,说起黄萱儿,接着事情就猝不及防地发生了,一如宝石从项链上脱落那么猝不及防。

如果这该死的宝石没有脱落……我想着想着,靠在乔硕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突然,从沙发的后方传来一声巨响,我们同时跳起来,脑袋撞在了一起。

“什么声音?”我捂着头,慌张地朝后看去。

“是项链!”乔硕像捷豹一样越过沙发,抓起柜子上面的项链——与此同时,我注意到了窗外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乔硕也注意到,他呆若木鸡地望着窗外,一手拈着项链。

我浑身都长出了鸡皮疙瘩。

“萱儿又给我们送证据了?”乔硕神兜兜地说道,语调里夹杂着一些困惑。

“看看!”我也顾不上贯彻唯物主义了,一把抢过项链——蓝宝石外壳已经脱开,不知是被乔硕手握的,还是什么更可怕的原因。

又有一张照片,被整齐地叠在里面。看到这一幕后,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把照片抠出来查看,而是确认之前的两张照片都还在不在。

都在。

那么,这又是新的一张。

真的是出鬼了。齐林哥,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13

“快点快点说,这张照片上面有什么……另外一个陌生男人吗?”徐老太急迫地问。

“是一个男人,跟前两张照片几乎同样的模式。”乔姗咽了咽口水,“不过,徐奶奶,这可不是陌生男人。”

“你们认识……天呐……是谁?”

“准确地说,应该只有我认识。”乔姗再次纠正道,“我也是刚认识不久——在这张最新的照片里,同样的拍摄角度和拍摄背景。床上除了黄萱儿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他就是昨天我拜访的,食品加工厂的张厂长!”

全场惊呼。

“呼!”钱子雯唏嘘着,“那不就是有三个嫌疑人了,这到底还有没有头了?”

“其实,从我们看到第三张照片之后,就已经锁定嫌疑人了。”乔姗用右手食指不断地点着桌面,好像那张照片就放在桌子上似的,“我还是有一点点疑虑,但是乔硕却十分坚信,张厂长就是凶手。不是那个被击毙的连环重犯,不是爷爷,不是那个没身份的男人,就是他!张厂长!”

“理由呢?”

“理由啊,张医师,很简单的理由。那张照片上,厂长正从床上起身倒水——按照他当时的姿势,明明是右手更加顺手一些,但他却用了左手。没错,大家明白了吗?他是一个该死的左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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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更加棘手的问题——报警吗?如果报警,指证张厂长的理由是什么呢?我们商量下来,决定隐藏前两张照片的存在,隐藏项链的存在,就说从萱儿的遗物中翻出了这一张照片,警方自然会联想,然后重新调查。

我本来是打算打电话的,但乔硕说,还是他亲自去一趟公安局,让他们亲眼看见照片比较万全一点。我说我也要去,他说不用,这么晚了,叫我好好休息休息。

就这样,乔硕于傍晚九点出门,照他所说的,赶往公安局——整个大房子里只剩下我了。我不禁回忆起小时候,那时候,爷爷在,奶奶也在,黄萱儿……也在。

现在,他们都不在了。

我拿着那两张照片——第一张和第二张,每一张上面都有整齐格子印,是过度的折叠导致的。

照片上传递的信息让人害怕,直到现在我还不能直视看它。2000年2月24日,就是16年前的昨天。我想,黄萱儿把藏有照片的项链送给了乔硕,骗说是传家宝,叫其好好保管……

16年过去了,我们才迟迟地发现了照片,然后怪事发生——出现了鬼魂,不断地把照片放进项链。在宾馆里,和刚才……鬼魂这是从窗户逃跑了吗?

想想都害怕!我开始在心里怪乔硕,让我一个女人独自坐在一个刚刚闹过鬼的房子里,这是有何居心?

我抱着肩膀站起来,哆哆嗦嗦地走到厨房里,想看看有什么吃的,转移转移注意力。

几乎是在进厨房的同时,我发现了蹊跷的地方——那一排爷爷生前精心呵护的双立人刀具架上,那把最大的刀不见了。刚买这一套刀具的时候,我和乔硕就开玩笑说,这是一把宰牛刀。

宰牛刀不在刀架上?今天白天明明还在的呀!我的后背一凉,不自禁地把这事儿和闹鬼联系到一起,以至于忽略了最明显的可能,一步一步地走回沙发上,害怕了足足十分钟。

是的,雯姐,我真傻了,这把刀怎么会是鬼魂拿的呢?是乔硕拿的,他没有去公安局,如果是去公安局的话,一个小时早就该回来了,电话也不会一直关机——没错,电话根本打不通,这小子是被愤怒冲昏了头,去索张厂长的命了。

15

二月底的青岛还是挺冷的,街道旁的树叶被寒风拉扯,发出尖叫声。我连外套都没有顾得上穿,就疯了似的跑到小区门口,在广参堂专卖店门口招到一辆好像不是本地的出租车。

“师傅,到市南的家家食品加工厂。”说着,我打了一个喷嚏。

一路上,我都在使劲地祈祷,祈祷弟弟千万不要做傻事呀——我知道他的行事方式,在这种情况下,追查厂长的住址未免太啰嗦。他肯定是直接潜入食品厂,在厂长办公室埋伏着,拿着那把宰牛刀,等到张厂长来上班,就上前结果他!我不能任由其发生,一定要阻止!

到达家家食品厂的时间是子夜十二点,我特意叫师傅在食品厂侧面停了车。

郊外比市里冷,就穿着一件毛衣的我感觉到不适,蹑手蹑脚地走到大门口,这天气导致的不适感就消失了——只觉得浑身发烫,是另一种不适。

穿着制服的老保安用一种机警的眼神打量着我,我还没等他问话,就退了回来。乔硕不可能是从大门走的,我想,这里肯定还有什么别的入口,如果他确实已经进去了的话。

果不其然,在工厂的另一面,我看到了一扇半开的窗户,是有人从外面强行打开的。哎,如果我当时细心一些,或许就会发现,窗前的脚印是两对,不是一对。

我根本就没有留意这些,费力地翻了进去。在窗户下面,我看见了乔硕的鞋,应该是为了不留下脚印,才脱下来的。

或许是做贼心虚吧,我也把鞋脱了下来,放在乔硕的鞋子旁边。这时,我发现了什么不对——有一串泥泞的脚印,直直地延伸出这间房间,被射进窗台的月光照亮,反出浑浊的光……

乔硕不是已经把鞋脱了吗?

带着这个疑问,我走出第一间好像是原材料仓库的房间,跟着本不该存在的一串脚印,进入工厂内部。那一刻,我真的有股要喊他的冲动,在这空旷的黑暗里大喊“乔硕”然后让其现身。

不行,这会引来保安的,雯姐。

在深夜的食品加工厂里,我控制自己的脚步,尽量发出小声响,跟着那串有些外八字的脚印上楼。这不是乔硕的脚印,我在心里暗忖。这个工厂里现在还有第三者。

应该不冷静的时候,我却异常地冷静,顺着楼梯一步步地往上爬。在离二楼只差一级台阶的时候,脚印有些模糊不清了,光线也更暗,几乎什么也看不见。突然,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动静传来。

“砰!”

然后又是一个快速关门的声音。一共两声,都来自左边尽头的那间办公室。我摸着墙壁快步走过去,在最里侧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厂长办公室”,没错,乔硕就在里面。

门是半掩着的,我轻轻推进来,心里不断地琢磨刚刚的动静是什么,在哪里听过?就在我反应过来的同时,我看见了那串蓝宝石项链,掉在窗边正好有月光照到的地方。

“乔硕!”我低声喊,心里很纳闷,为什么项链在这儿,人却不在?

我开始害怕起来,捡起窗边的项链,打开假蓝宝石的外壳,第四张照片正安详地躺在里面,被照例叠了四叠。

真的是有够诡异。拆照片的过程不过五秒,但放在这样极度没有安全感的环境下,我感觉自己用了几个小时。

照片的模式还是一样的,我娴熟地把目光聚焦到男人的脸上——这次是何许人也,是我们认识的人吗?因为光线的缘故,我看了好久。

这次的男人,我们还真的都认识——他名字叫做叶楠,是拍照者叶清的爸爸。

照片上的叶楠,正在对黄萱儿做邪恶的事情……我突然明白叶清抑郁,最后自杀的原因了。

她为了帮助萱儿揭发真相,拍下那些男人丑陋的面孔——结果拍到了自己的父亲,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打击呀?

我在黑暗中死死盯着照片上那张有些模糊的脸,脑海中回忆着两天前去烟台的情节——如今的叶楠比照片上老了许多,白发丛生,他知道女儿为什么自杀吗?他知道女儿的病,女儿的死的源头是什么吗?

“该死的应该是他。”我恶狠狠地想。

这时,一个可怕的灵感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我在构思小说的时候,也常常会体验到这种感觉——被庞大的剧情围得水泄不通,脑子进浆糊。然后就在刹那间,找到可以使一切通顺流畅的金钥匙!

通常遇到这种情况,我是高兴的,但这次不一样,那突然忆起的画面就是一把金钥匙,冥冥之中解释了一切。可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可怕,我根本高兴不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恐惧。

在子夜的厂长办公室里,我想起前天白天拜访叶楠的情景。他正在吃饭,开门的时候还拿着筷子,嘴上粘着米粒。

他是用左手拿筷子的!

突然,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印在窗边的墙壁上。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乔硕,回头,却看见叶楠。他的五官纠结在一起,在看清我手里拿的东西之后,像猛兽般朝我扑过来。

16

在被叶楠,就是刚刚那串脚印的主人推倒后,我的后背直接砸到地板上,痛到想要尖叫,却被他那粗壮的大手捂住了嘴巴。他用一只手让我无法出声,然后腾出另一只手开始抢夺我攥着的照片。

“不,不!”我试图大叫出声,可惜只能发出几声闷闷的声音。叶楠像疯子一样地掰开我的手,拽出那张照片,扔在旁边唾手可得的位置。接着双手并用,掐住我的脖子。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要死了。

这种极度缺氧疼痛的状态持续了大约十秒,本姑娘的命比较硬,估计换随便一个女孩,早就被掐死了——只听一阵闷响,叶楠的身子猛地一晃,紧接着瘫软在我的身上。

我终于叫了出来。

“别叫了。”又有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不过这次我没有反抗,因为这个手是我熟悉的手,再熟悉不过了。

一片黑暗中,乔硕把我拉了起来。只见叶楠像死了一样趴在地上,后脑勺被打出了一个大包。

“你打的?”

乔硕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大玻璃盖子,是厕所马桶的排水桶盖。

他告诉我,自己刚刚火上眉梢,想要溜进厂长办公室埋伏姓张的索命。结果在进了工厂后,察觉有人跟踪,那人估计跟一天前宾馆跟踪自己的是同一个人。

于是乔硕便在工厂里到处躲藏,试图揪出跟踪者,最后没有成果,便躲进了厂长办公室的厕所。进得匆忙,项链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又发出巨响,就在他试图关上厕所门之前。

“这是我第一次正眼看到项链的变化,”乔硕说,“它是自己崩开的,不是有人打开的,然后照片就出现在里面了。”

紧接着,他本来是想出去把项链捡起来的,结果听到了脚步声——是我的脚步声,却被他误认为是那个跟踪者。

乔硕再次关上了厕所的门,想在那人进来后搞个突然袭击。结果他破门而出,正好看到了叶楠试图掐死我的行为,于是就顺手抄起手边的排水桶盖,向叶楠的后脑勺砸下去。

对,齐林哥,你说得对,叶楠就是那个跟踪者。他跟丢了乔硕,然后跟着姗姗来迟的我进入了厂长办公室,就发生了刚才的那一幕。

“报警吧,姐。”

“好的,还要叫救护车,这老头被你打得不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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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们在局里跟警察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当然不全是属实的,哈哈。我们隐瞒了两点,第一点就是照片的来源,不能说是从项链里凭空跳出来的,说了他们可得相信呐!

“我们声称照片是在黄萱儿的遗物里翻到的,夹在一本很厚的图片书里,是萱儿生前送给乔硕的(还真有这么一本书);

“第二点,是关于宰牛刀的。在证词中,乔硕是空手进入工厂,只想教训一下那个厂长而已。并没有杀人的意图。我承认这样做是有点昧良心,但又不得不这么做。”

“然后呢?”钱子雯问。

“然后啊,警察叔叔把我们教育了一顿,说应该及时报警,不应该是自己盲目地展开调查——”

“不不不,我不是问这个——我问的是叶楠,然后叶楠怎么样了?”

“叶楠起初并不承认了自己十六年前的杀人行为,只承认自己跟萱儿发生过关系。”乔姗顿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招了,态度转变得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我想,他估计是想起女儿了,叶清是被他这个当爸的逼死的,严格来说。

“其实,这一切都很明显,如果叶楠的照片能够早一点出现就好了——黄萱儿委托叶清拍照的行为肯定是隐蔽的,定好时间,拍照,回去洗照片,再把照片藏好,转交给萱儿……

“外人跟本就不会察觉出什么,爷爷不会,张厂长不会,那个连我们都不认识的男人就更不会了……

“但叶楠可以,他掌握着照相馆,肯定是在某种契机下,发现了叶清背着自己拍的照片。得知那些致命的照片在萱儿手里后,怕萱儿公开,不得不去找她们母子对峙,最后一怒之下杀了她们。

“多亏了那个左撇子连环犯,让叶楠逃过了调查。他没有得到惩罚,女儿叶清却被惩罚得不轻——先是拍到了自己爸爸和好朋友发生性关系,再是好朋友一家被杀害,心里猜得到凶手是谁,却不敢说,最后不堪压力自杀了……

“所以啊,当乔硕没头没脑地问起叶清会不会洗照片的时候,往事涌上心头。叶楠怀疑我们是不是掌握了什么。我们确实掌握着什么,不过没有他想象的这么多。

“于是他开始跟踪我们,跟踪乔硕到宾馆,还用拉焦摄像机在老家对面的楼道监视我们——就是第三张照片蹦出来的时候,我不是提到了窗外的光点吗?那其实是叶楠的摄像机发出的光,结合项链的诡异变化,被我们误认为是鬼魂了……

“最后嘛,就是他跟踪乔硕到食品加工厂,被我们制服的过程——”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乔姗开始猛喝茶水。

“好厉害!”徐老太听得怅目结舌,“那项链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会自己吐出照片?”

“很遗憾,这一点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乔姗叹了一口气,“或许真的是黄萱儿的灵魂在跟我们沟通吧。”

“呃!看来今晚所有的故事都是未解之谜了?李毅人身上的伤口,许磊夜晚不由自己控制的行为,还有那把狙击枪……真的,你们事先说好的吧?”钱子雯半开玩笑地说。

大家笑了起来,不过很快就收住了。

“很精彩的叙述!”陈局赞叹,“真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

“这是真的,局长。”乔姗拿手帕擦了擦嘴边的茶渍,“我还带了证据。”

“是吗?”所有人饶有兴致地靠了过来。她从自己的蓝色手提包里翻出了那条项链。

“在扫墓那天,乔硕把项链转送给了我——我也是萱儿最好的朋友之一。自从那天起,我几乎每天都把它戴在身边,就像……护身符一样。”

“哇!现身了!”大家都显得很兴奋,看着这串在故事仿佛有魔力的项链真实出现在自己面前,都争相传阅着。

“所以,照片就是在这个空间里咯?”谢齐林拨开那一层薄薄的蓝宝石壳,里面果真有一个不小的拱形空间。

“是的。”乔姗点点头。

项链在大家手里不断地被观摩,按理说是该轮到陈铭局长了——他还没有摸过,可是张怀满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拿着项链已经足足有五分钟的时间。

“张医生,快点啊,局长等着看呢。”

张怀满没有吭声,头也没抬。这尴尬的场面又持续了几分钟,他竟大笑了起来。

“哦,乔姗呐乔姗,你们真傻——”

18

今夜所剩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但大家还是心甘情愿地听张医师细致地讲解:

“所以,总结地来说,这个项链是一个自制的魔术道具,做得很好,不得不说。别看它里头只有一个空间,只有一个明间,没错,还有好多暗间——

“它们层层地叠在蓝宝石的银色基底上,有四五层的样子……我不知道这个具体是怎么设计的,不过大致上,你只要晃动它,不停地晃动它,它就会慢慢地把暗间里的照片弹出来!”

“真的诶!”徐老太戴着眼镜,费力地听着讲解,感叹道。

“所以。”乔姗一愣一愣地说,“不是有鬼魂当场塞进去的,也不是自己无端变出来的,是……原来就藏在项链里,然后被弹出来的?”她举着项链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这也说得通。黄萱儿不是说,自己的志向是魔术师吗?”钱子雯猜测道。

“如果还活着,这姑娘真的可能是一个很优秀的魔术师,可惜啊……”陈铭唏嘘,转而问怀满,“你好像很在行的样子?是哪里学的?”

医师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哎呀,也要允许别人有些职业以外的兴趣爱好吧。”

“乔姗,能再给我看一下吗?刚刚没轮到我。”陈铭像个小孩一样接过项链,好奇地观察了许久,然后用力地晃了晃。

“别弄坏了。”谢齐林提醒,陈铭尴尬地笑笑——这时,一声巨响从局长的手心传来,局长一声呻吟,项链掉到椅子底下,而蓝宝石壳则一直滚到门边。

“呃?什么情况?”

“又有东西出来了!”钱子雯高喊,大家争抢地把项链给捡了起来,放在桌子上——在项链的正中央,又多了一张折叠的卡纸,是陈铭大哥刚刚乱晃出来的。

纵使所有人都很好奇,但乔姗没有动,也就没人敢动。缓慢地,乔姗把卡纸扣了出来。

“这不是照片吧?”

“不!”乔姗有些惊讶地应道,“这是一封信!”

大家开始逐个传阅——信是黄萱儿写给乔硕的,字体很是幼稚,大大圆圆的,以至于一张A5的纸一共没写上几个字:

“亲爱的乔硕。如果你发现了我的机关,和里面藏的东西,不要害怕。妈妈对我做了不好的事情,我也同意她这么做。但我不想再这样子了,乔硕,我好想和你结婚,但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嫌弃我,在发现我骗了你,看到后面的照片之后。

“帮我放好,别再看了好吗?等时机到了,我会把照片拿走,我会让妈妈,让那些叔叔付出代价……”

署名是黄萱儿。所有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再说话了,而乔姗则是掩面痛哭起来。

看来,连制作者自己都不怎么熟悉这块项链,从字里行间的意思看,好像她满以为这些东西会在自己想要打开的时候一起跳出来。

它们没有一起跳出来,十六年了,才陆陆续续地向世人展现。像是宿命的号角一般,督促乔姗和乔硕去探究那不该被永久掩埋的罪恶。

没有哪些罪恶,能被永久掩埋。它们终究会给人发出信号,然后被挖出来,虽然形式不尽相同……

最后,是谢齐林先开的口,语气庄严,犹如做祷告一般:

“愿天堂没有罪恶。”

“愿天堂没有罪恶。”陈铭跟着附和道,下意识地举了举杯。

“愿天堂没有罪恶。”张怀满也严肃地说道,满脸通红。

“愿天堂没有罪恶。”钱子雯的声音哑了,但字字清晰。

“愿天堂没有罪恶。”徐老太一边说,一边紧紧地握住乔姗的手。

乔姗抬起头,哽咽着,答应道:“是的,没有罪恶。”

编者注:本文为系列作品,点击《子时诡话》收看全部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