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诡话之项链(上)

(上接《子时诡话之迷幻狙击》)

1

当乔姗报出故事题目的时候,大家伙不约而同地看向窗外——凌晨三点多,是夜最深的时候。

窗外的一切,路灯,路灯下的树荫和街道,给人一种迷离的不真实感。之所以有这种感觉,钱子雯想,或许是大家困了。

“故事的名字叫做‘项链’!”

“项链啊。”张怀满医师想了想,“我记得有一篇名著好像也叫这个名字诶。”

“是的,莫泊桑先生的短篇作品。”钱子雯补充道。

乔姗按座位顺序扫视了一圈——

公安局长陈铭先生,他讲了一个精彩绝伦的水怪故事;心理医师张怀满,他跟大家分享了一出可怕的恶梦;而学者谢齐林,他把自己在法国古堡遭遇黑帮阴谋的经过生动地说了出来。

现在轮到自己了,她相信自己的故事十分精彩,能俘获听者的心……排在自己后面的还有同为小说家的钱子雯,谢齐林的妈妈,就是这个农庄的所有人徐秀蓉老太太。他们六个聚在一起度过这个奇异的不凡之夜,乔姗有信心成为全场最佳。

“故事就发生在去年。”她说,语气变得缓慢而神秘。仿佛桃源农庄的各个角落里都长出了眼睛,只为烘托乔女王营造的气氛。不得不说,乔姗的这个语调是有够吓人的了。

2

其实,今晚早些时候,我想要讲的还不是这个故事,甚至在开口的前几秒,我还在犹豫——把这个故事说出来真的好吗?我可以事先告诉你们,下面的内容,在一定的程度上牵扯到我家的隐私和丑闻。

没错,齐林哥,但我能保证它的精彩绝伦。

2016年2月22日,也就是春节期间,万家万户都在庆贺。但我们家却显得死气沉沉——我的爷爷,乔有才于这天与世长辞,肺癌晚期的他,在医院的重症病房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我和弟弟乔硕跟爷爷的感情很好,我们是龙凤胎。因为父母早逝,从小学一直到大学毕业,一直跟在爷爷奶奶身边。换句话说,我们是两位老人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从青岛市医院出来,我与弟弟乘27路公交车返回位于市郊的那所小区——高中毕业后,我到了上海求学,弟弟乔硕凭着优秀的成绩留学法国。

七年了,这是我们第二次回到山东故乡。第一次是三年前,奶奶去世的时候。现在爷爷也跟着走了。

这也是我和弟弟七年来的第二次相聚。

在回老家的路上,我们俩漫无目的地聊了许多。从儿时的玩伴,到爷爷奶奶的轶事,尽量不去提及当下的不愉快。

“喂,姐。”乔硕的脸突然拉了下来,我的心咯噔一下,认为他这是要把话题拉回老人家的死上面——“什么事?”

“你还记得黄萱儿吗?”

“黄萱儿?”我记得,记得清清楚楚,但还是预防万一地确认了一下,“就是那个……黄萱儿?”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旧事重提。只见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拉开斜背包的拉链,开始翻找起来,“那你还记得,她是在哪天被人削掉脑袋的吗?”

“额……”

“我记得。”乔硕那在背包里不断摸索的手停住了,好像是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红着眼说道,“是2月26日,初二开学的第一个礼拜天……也就是4天之后!”

3

黄萱儿对我们来说,有很多身份——是上下楼的邻居,是小学同班同学,初中校友,是我们最好的玩伴,也是乔硕的女朋友。

正如乔硕所说,2000年2月26日,年仅12岁的她被人打死在家中,和她那孤苦伶仃相依为命的母亲一起。

凶器是一个有棱角的厚玻璃花瓶,直接从右到左削掉了萱儿的半边脑袋,把母亲李红的脑门打开了花。力道很大,经判定是一个人用左手挥出去的。

关于黄萱儿和其母亲李红惨遭杀害这个案子,当时的警方有两个推测——

年幼的我是从奶奶与爷爷的对话中得知的。

一,连环作案。从2000年4月开始,山东青岛这一带,频频出现恶性的杀人事件。受害人,地点,凶器,毫无规律,唯一的规律就是下手残忍,痕迹干净,且凶手是一个左撇子;

二,仇杀……这个猜测很快就被他们排除了,并把娘俩的死归结在了那个当时还没有抓住的恶性杀人犯身上。

奶奶听王阿姨的警察儿子说,黄萱儿脑门上的那道致命一击,是面对面用左手挥出去的。

很快,这件案件就和之前的三起并案调查了。3个月后,警察现场逮住了那个左撇子杀手,并把他现场击毙。

到那时为止,算上黄萱儿一案,那人据说一共犯下了六起重罪——这一切的起始,竟只是因为一次简单的失恋而已!

哦,在这里我引用雯姐小说里的一句对白:“这个世界上的罪恶很多,原因大多很简单直白,简单得让人生畏,直白得让人禁不住诘问自我:难道错不在人,而在罪恶本身?”

没错,当初我和乔硕听人说到这位凶手的犯案动机时,纷纷愣住了——我们的感觉肯定比所有大人强烈,因为我们是黄萱儿唯一的朋友。而李红天天疯疯癫癫的,并没有人愿意和她接触。

哎,直到现在,我还能清楚地在脑海里描绘出那个姑娘的样子——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千禧年被杀死的时候,她还没有长大。如果等到发育了,一定会很惊艳。

小巧的鹅蛋脸,配合她妈妈每天早上给她精心梳过的马尾。眼睛不算大,但很有神韵,一股东方小美人的气质。

我和乔硕是1998年,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认识黄萱儿的。她是插班生,原先在黑龙江上学,因为一些变故而搬到了这里。

她总是绝口不提,但我猜得到是关于她的爸爸——没有人的爸爸会凭空消失,所以我便把这和她口中所谓的“变故”联系在了一起。

黄萱儿是一个奇怪的孩子,直到她被人残忍杀害,我依然是这么认为——少言寡语不说,甚至对当时孩子之间流行的各种游戏毫无兴趣。

她只玩那种一个人玩的游戏,而且玩得很好。一块老旧的魔方,几根用鞋带做的翻花绳,还有一些简单的魔术道具,是她业余时间的全部。

在成为朋友后,我们躲在她家的卧室里看她表演魔术,外面传来她妈妈扯嗓子唱歌的声音——嗯,她的妈妈有些精神问题。

她很会变魔术,最拿手的是扑克牌,切牌,换牌,出神入化,已经完全超越了市面上那种忽悠人的“变大钞”速成小道具。

总之,那些魔术确实惊艳,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们,她的理想是当一个魔术师,像谁谁谁那样的魔术师(额,那外国人的名字我忘了)。

上了初中之后,我们虽然被分到了一个学校,但却不是一个班级。

我们的友谊还借着上下楼邻居的便利维持着。年幼的乔硕和黄萱儿互生情愫,经常两个人躲在卧室里(不是那种事情,我知道,只是研究扑克牌,说悄悄话什么的)。

我的工作就是在爷爷奶奶面前给他们打掩护,就像电灯泡一样。但我丝毫不觉得什么,只觉得这很酷。认为这两个家伙总有一天会结婚,会永远在一起。

然后这是不可能的了。2月26号,礼拜天,在我的掩护下,乔硕偷偷从卧室阳台翻进萱儿卧室,进而看见了爱人的尸体,和满地的凌乱和血迹。

看见案发现场。

4

当乔硕告诉我,要在四天之后去给黄萱儿和她妈妈扫墓的时候,公交车开始放歌——终点站就要到了,我们也要下车了。

“可以呀。”我莫名地紧张了一下,“我陪你一起去。”

他点点头,一副深不可测的凝重表情。我的视线转向他伸在背包里的手,从包里拿出一串亮闪闪的东西。

“哇,是项链吗?”

“是的。”他加了一句,“黄萱儿给我的……”

“黄萱儿!?”

“对,她给我的,我想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在到老家之前,乔硕他又给我讲了一件往事。

黄萱儿还在世上苟延残喘的最后几天,惨案发生的两天前,她把乔硕叫到了我们居民楼的楼道上。

李红,也就是那位多难的母亲又在家里发作了,不停地尖叫,猛打枕头。萱儿一副不自然的表情。

“没事,她不是一会就好了吗?”乔硕故作轻松地说,拉起她的手,却出乎意料地被她推开了。

“乔硕……”她很不安,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左手一直背在后面,显然是藏着什么东西。

我的弟弟问怎么了,她就用早恋特有的纯真口吻,说道:“你爱我吗?”

“我回答说‘爱’,就一个字。”下了公交车,乔硕杵在站头,目光忧郁地告诉我,“就一个字,萱儿她就哭了,把我吓了一跳。然后她颤抖着抱住了我——就像小时候看的电视剧一样,搞得我有些不自然。

“我们两个,我是说,从来就没有这么假惺惺地表达过……我再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她没有回答,然后我感觉到后背有一块冰凉。”

“就是这串项链?”我猜测,他点点头,把之拿在手上轻轻摇晃。

“然后,她就煞有介事地把这串项链送给我了。我说我不能要,她却很坚持,还说这是她们家的传家宝,准备结婚的时候戴的,然后一直传下去。这样一说,我就更不敢要了。

“‘反正我们会结婚的,不是吗?’她硬把项链塞到我的手里,我哑口无言,也觉得十分感动……最后,我稀里糊涂地收下了这串好像很贵重的项链。‘不要给任何人。’她叫我发誓,我也发了誓。”

说到这里的时候,乔硕颇有意图地停顿了几许,“嗯,第二天,是周六,我没有联系她。然后再过一天,我想去找萱儿的时候,带着那个项链——我觉得小孩子承担不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先还给她好了。结果,我看到了她的尸体,妈的,她的尸体。我永远都没法和她结婚,永远都没法把项链还给她了!”

讲完,我们正好上到了老家居民楼的三楼——黄萱儿家门口,刚刚那一幕上演的地方。乔硕悲伤地在这里停了几十秒。上到四楼,在准备开门进屋的时候,他终于哭了,像个孩子那样。

我小心翼翼地拿过那串项链,仔细观察起来——链条是由粉白色的珍珠串成的,很漂亮,珍珠颗粒很大,很饱满……蓝宝石的个头也不小,被裱了一个银色边框……乔硕振作起来,开始拿钥匙开门,我感觉有一点不对,把蓝宝石放在了窗前的阳光底下。

丝毫都没有色泽。

咦?

“怎么了?”乔硕打开了门,回头看着我的奇怪姿势。我跟她说,这个项链应该是假的。他激动地说不可能,这可是黄家的传家宝!

于是,我用女人对珠宝的基本认知,一点点地告诉他,这个项链的价格,应该就是小摊货几十块的价格。

然后,就在我们姐弟俩拿着项链争论不休的时候,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可能是因为过度的拿放,那假的蓝宝石像老化的乌龟壳一样掉到了地上。乔硕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惨叫,我立刻僵住了——我知道这对乔硕来说意义有多重,这东西刚刚是被蹭坏了?

“不要!”他连忙趴到地上,把沾灰的假宝石外壳捡了起来。至少,这个痴情郎儿相信项链是假的了。

不知道龃龉了多久,我们终于发现了重点——重点在蓝宝石掉落后的中空里,那里夹着一张被叠八折的什么卡纸。

“这是……照片吗?”乔硕的声带发抖,轻轻一点,这张照片就被拆了下来,展现在我们面前。

这是一张信息量极大,内容让人惶恐的照片。

5

“项链里面,夹着一张照片吗?”陈铭局长觉得这件事情很不可思议,于是便问了。

“蓝宝石只有一个拱形的外壳而已,里面是中空的,有一寸多一点的面积。”乔姗解释道,“那张照片被叠了好几折,勉强塞进去的。”

陈铭点点头,但脸上还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信息量极大,内容让人惶恐……”钱子雯玩味地重复着,“看来真的是不得了的事情呢!”

“照片里面到底是什么?”张怀满在十分钟前出去接了一通电话,错过了一些内容,但还是努力地跟上进度了,“乔姗?怎么不说话了?”

只见乔姗的脸青了,贫血的样子。大家感到了接下来内容的可怕,都纷纷不做声了,安静地等待着。

“小姗……”谢齐林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立刻就被她给抖掉了。

“抱歉,齐林哥,我不是……”

对方笑笑,没说什么。乔姗深吸了一口气,环顾在座的各位:“或许,把它一直藏着掖着,反而会不好受吧?是的,这是一张可怕的照片——”

通过她的描述,大家逐渐知道了照片的样子:背景是黄萱儿的卧室,时间是黄昏。拍摄者应该是从对面楼的楼道里拍的。

那排老式居民楼之间都离得很近,如果是专业的照相机,是可以拍出这种效果的。角度有些斜,不过镜头成功地透过窗户,把整个卧室尽收眼底。

黄萱儿放秘密玩具的小柜子,空荡荡的大书柜,里门上的大海报,画着她崇拜的某某某魔术师。

最后,最让人无法接受的,就是床上那年龄差有四十五六岁的两个人——黄萱儿全身赤裸,和一个同样一丝不挂的老人躺在一起。

那个老人,正是乔有才,乔姗和乔硕那刚刚过世的爷爷。

“什么?”

徐老太吓得用手扶住下巴,好像是害怕它就这么掉下来;

陈铭眉头紧锁,双手杵在桌子上,一言不发;

张怀满表情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齐林的反应和医师的差不多;

钱子雯用下面的牙齿轻咬着上唇,最先开口:“是……援交吗?还是单纯的性侵犯?”

“在刚看到照片的时候,我们吓呆了,和现在的大家一样——这也是最先考虑的问题……”乔姗回答。

“太让人不安了。”陈局长难得地插话,“杀人案发生的两天前,受害者送给他人一枚项链,项链里藏着丑恶的照片,这说明什么?”

“这很可能说明,项链里藏的照片跟杀人案有联系,局长。”钱子雯推测,“小姗,我说你不要生气哈。接下来的故事,是不是会指明,当年的杀人凶手,不是那个连环重犯,而是……你的爷爷?”

“对呀!”张怀满有些没脑子地一拍桌子,大声说道,“肯定是你爷爷得知自己被拍进照片,找母女俩对峙,没找到照片结果把她们给杀……”

“张医生!”谢齐林轻轻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再说了。只见乔姗一副难堪不已的样子,低着头。张怀满知趣地闭上了嘴。

漫长的沉默后,乔姗调整坐姿,重新开了口,“刚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我弟弟乔硕简直就要崩溃了。他曾深爱着黄萱儿,对爷爷也是无比地敬爱。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进了家门后,我们就这张照片争论了好久,内容大致就是大家刚刚提到的——他们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关系,以及这跟那场惊悚的谋杀案有无关联?爷爷是不是隐藏的真凶……

“爷爷不是左撇子,但他两只手的力气都很大,用左手作案打乱警方的侦查方向也不是不可能……黄萱儿撒谎,说项链是她们家的传家宝,叫乔硕好好保管,不要给任何人看。我们觉得,她是在保证照片的绝对安全,让想要找的人找不到它……”

一连串说了好多后,乔姗她开始喘气,旁边的谢齐林和钱子雯同时递上茶水,她给一块回绝了。

陈铭局长问,是不是应该从拍照的人入手调查呢?这应该是最合理的突破点。

“对,不愧是局长大大。”乔姗疲惫地笑了笑,“我和乔硕当时也是这么想的。这张16年前的照片印着科达的水印,‘科达2000.2.13’!据我们所知,黄萱儿初中班级的女班长,是她后来的好朋友。

“班长的名字叫做叶清,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女孩,虽然跟萱儿不是一个性格的(有些世俗),但是她们在一起相处得很愉快……重点中的重点是,叶清他们家当时是开科达照相店的。”

6

没错,叶清具备这个条件。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一个照相机,在拍完照洗出照片后物归原主。在当时,黄萱儿的周围,只有她一个人符合条件。

第二天一早,我和乔硕便会合去寻找叶清了。黄萱儿生前说过叶清家里的照相店址,我们找到了那个地方,现在已是一家开了十年的杂货店。通过杂货店店主的好心相告,我们找到了叶清父母的居所。

“叶楠他们夫妻俩现在在烟台。”杂货店老板客气地拿出两瓶饮料,分给满头大汗的我们。他拿出地址的手抄,乔硕用手机拍了下来。立刻,我们就购票坐上了青岛去烟台的火车。

一路上,我们虽然坐在了靠窗边的位置,但却无心看风景,心里很紧张,掺杂着一些严峻的使命感。

火车开动的一个多小时正好是午饭点,旁边形形色色的人都在大口吞咽便当和泡面。只有我们两个干坐着,像一对僵尸。

烟台市内,我们乘上了一辆出租车,成功地到达了目标小区的门口——这是叶清父母的家。在敲门前,我提醒自己,叶清可能就和父母住在一起,也很可能不是。

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约莫50岁的老男人,手上还拿着筷子,嘴上粘着米粒,一副不耐烦加迷惑的表情:“你们是谁?”

有那么一刻,面对前面一片的未知和可怖,我真的很想退缩。但乔硕至始至终都是很坚定:“我们是叶清的初中同学,第一次回来,想要见见面……”

“什么?!”老男人大喝一声,不是出于愤怒,而是惊讶,“你们是叶清的,初中,同学?”他加重“初中”二字,一再确认地问。

我们心虚地点点头。他想了想,就把我们给放进来了。

在端正方厅中央,放着一个寥寥菜色的餐桌,一个老女人正把碗端在半空,疑惑地看着我。在得知我们是叶清的初中同学后,便一言不发地放下筷子,进了屋。

“哎呀!这个人!”叶清的爸爸,他说自己叫叶楠,一副难堪的样子,继而转向我们,“吃过午饭了吗?”

我们说吃过了,叶楠就把我们安排到沙发上,自己去厨房泡茶。

“那个。”乔硕终于忍不住了,问,“叶清不和你们住在一起吗?”

厨房里没有回话,只有水烧开的巨响。我顿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半晌,传来回话。

“不知道什么?”我问,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详预感。

他端着两碗茶走出来,低声地告诉我们,她的女儿叶清死了,在高二的时候上吊自杀,因为抑郁症。

“什么?”

“你们不知道正常。”叶楠苍老地叹了一口气,“初中同学啊……”

“抑郁症吗?太可怕了!”乔硕喘着粗气,招架不住的样子——这两天,他已经收到了过载的坏消息。

对方没有回答,我又问:“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症状的,可以,问吗?”

“是初二开学的时候。”

房间里的老女人发出声音,“好了,叶楠,能不能把这两位送出去了?我还要好好吃饭呢!”

是的,雯姐,初二开学的时候,也正是黄萱儿被杀的那几天。

最后,来不及问更多的问题,我们就被赶出了门。在门外,乔硕又问了叶楠最后一个问题:“叶清会洗照片吗?”

对方一副“问这个干什么”的疑惑表情,但还是回答了:“会的,我们家以前是开照相馆的,后来数码相机多了,我们店就倒闭了。怎么了?”

“没什么?”乔硕客气地笑道,装得很僵。

就这样,我们得知了一个骇然的消息——拍照者死了!叶清,如果她确实是拍照者的话!

不然还能是谁呢?

“抑郁症。”乔硕在归途的火车上,念念有词,“肯定是叶清在拍到我爷爷对萱儿做那种事之后,心理上受不了打击。随后又得知萱儿全家被杀,心理就崩溃了吧。”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弟弟面如死灰,看来他的心里是铁定我们的爷爷就是当年的杀人凶手了。

我是这么安慰他的——目前掌握的线索还太少,严格地说,什么也证明不了。虽然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推论,但没有直接的证据支撑。只能说明爷爷侵犯过黄萱儿,不能说明爷爷是萱儿案的凶手啊。

乔硕打算在中国呆上四天,归途的飞机票也早就订好了——他想在祭日当天给萱儿扫完墓再走。从烟台回来后,乔硕开始避而不提扫墓的事情,也没有继续追查下去的意思,当晚就在一个酒吧里喝了一晚上的苦酒。

这是我最担心的情况。

7

新水烧开了,徐老太并没有挪窝,也没人提醒她——这个时候,没有人顾得上喝水。钱子雯不安地扫了一眼柜子上的茶壶,和里面放好的干茶叶。

“乔硕崩溃了。”乔姗遗憾地宣布,“人不知道去哪里了,电话也联系不上……我也不能怪他,这种事,我想,是个人都招架不住的吧。我也是很恍惚,处在崩溃的边缘。”

“真可怕。”陈铭摸着他那浑圆的大肚子,招牌动作。

“那你呢?”谢齐林问,“你继续调查下去了?”

乔姗缓缓地点点头。

“我是从李红这条线入手的——自己年幼的女儿跟他人发生性关系,她身为母亲,到底知不知情呢?知情与不知情,这件事情的性质就会发生改变。你们懂的。

“我找到了当年李红工作的食品厂——她虽然精神有问题,但为了生计,听说工作的时候十分努力,也没有多少发作。这家食品厂在青岛的西部,一条人迹罕至的公路上。我假说是李红的一个侄女,成功地受到了厂长的接待。

“这个厂长姓张,自称跟李红很熟。张厂长管理食品厂有二十年了,现在已是年过花甲。我跟他聊不不少,但就是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最后,我问厂长,现在厂里还有没有李红时期的员工了?他点点头,指着门外流水线上,离我们最近的位置,有一个肥胖的老女人身影。”

徐老太终于想起了泡茶的事情,匆匆起身。把已经有点温的开水倒入茶壶里。乔姗被干扰,稍微停顿了一下:

“嗯,很幸运,那个胖女人是一个话痨。她一提起过去,嘴巴就像漏了一样,根本就刹不住。从她的口中,我得知李红精神问题的源头——黄萱儿的爸爸,也就是她的丈夫,在黑龙江出了车祸,死得很惨。

“李红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才和女儿搬到自己的老家,山东青岛。想当年,她背井离乡地去往东北,全是为了那个男人。现在男人死了,她便回来了,虽然这里也没有什么亲人……

8

“我不知道李红在这里还有什么亲戚啊?”老女人问道,沉醉在嘴炮里的眼神瞬间变得机警。

“还是有的。”我尽全力让自己显得强硬,坚定不移。最后,对方终于放下了突如其来的戒备,“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告诉她,我的名字叫李姗,哈哈,没错,就是李姗。

“李红的病,能正常工作吗?”我假装若无其事地问道,想着怎么才能把话题转移到有用的上面去。

老女人做出一副神秘的表情:“你肯定是不了解你的姑妈。别看她有时候疯疯癫癫的。她很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克制,什么时候可以释放……

“工作她一直做得很好,就算发作了,也会很快地跑到厕所里去……我觉得吧,她比大多数人聪明……你想想,一个女人,孤寡一人,拉扯着一个孩子。

“食品厂的工作,老实说钱并不多。青岛的学费,房价全都不菲。但我从来没见李红囊中羞涩过!有时候晚上,她会偶尔地请假,我想她也在兼职别的工作,真的是一个精明,又努力的人!”

“她晚上,会请假吗?”

“是的。”

最后,我们说到了黄萱儿。老女人唏嘘,如果那姑娘还活着,就应该和我一般大了……听得我很难受。

“母女俩关系咋样啊?”

对方咯咯地笑起来,说我不像一个亲戚,更像调查员。

“不像是正常的母女关系,没有严厉,更没有什么溺爱。可能是家庭变故导致的吧?我觉得这母女俩更像是患难与共的姐妹,就像,就像……”

“就像被关在一个牢笼里的鸟。”

“对对!小姑娘,就是这个意思!那种想脱离,又不能脱离的关系!”

也就是说,既然只能被关在一起,就好好相处好了……估计那场车祸之后,她们家就变成这样了。

从食品厂出来,在公路边试着拦出租车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手机的振动声——是乔硕!他主动联系我了!从今早9点开始,有22通未接电话。

9

昨夜,乔硕说自己就睡在老家附近的宾馆里。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本来想责备乔硕,为何直到现在都不接电话,像死了一样。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有22通电话没有听到,就先不去计较了。

在爷爷奶奶的老房子里,乔硕一副极度惊恐的表情,至始至终就一直瘫在沙发上。

“你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颤颤巍巍地伸出左手,拿着一张照片。原本,我以为还是先前那张,没有接。毕竟也不是什么好照片。

“看看!”他瞪着浑圆的眼睛,硬把老照片塞进我的手里。

在摸到照片的一刹那,冷汗从背后冒出来——我想这就是第六感吧?感觉到这并不是前天那张照片。

没错,雯姐,不是的。这是一张我从没见过的照片,跟上一张照片不一样——也有一样的地方,拍摄的角度啊,拍摄的地点。

那间卧室,魔术师的海报,床上仍是两个人,一个是黄萱儿,一丝不挂。而另一个人却不是我们的爷爷乔有才。而是另一个陌生的男人,我不认识。

“这是……哪里来的?”我恐惧地看向乔硕,突然发觉他似乎比我还要恐惧——那右手无力地指了指右边的茶几。我看见那上面躺着的是项链。

那串蓝宝石项链。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差点失声尖叫。乔硕颤颤巍巍地跟我解释说,昨天晚上,他遇到鬼了。

“鬼?”

“是的。”我的弟弟开始咬指甲。这是他小学时候的习惯,以前只要他紧张到一定程度,就会咬指甲。我以为他10岁之后就戒掉了这个毛病。

他确实戒掉了。

我勒令乔硕解释清楚,接下来我要说的,就是他的解释。

前一天晚上,我们从烟台赶回来,得知了叶清死亡的事实,结合之前的种种,乔硕终于崩溃了。

他在酒吧里喝酒一直到12点,子夜。然后没好意思回家,而是住到了就近的宾馆里面。在上楼的时候,他好像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他——这种感觉很强烈,甚至在喝酒的时候就有了。

因为酒喝得有点多,乔硕并没有多想,直接倒在床头睡了过去。从12点多一直睡到凌晨2点,2点半左右的时候,他被一声巨响给吵醒了。

“我吓得从床上坐起来。”他说,“虽然把我给吵醒了,但我没有听见那是什么声音。我只知道它很响,很响……被吵醒后,我的心脏砰砰直跳,在一片漆黑的床头摸索手机,结果没有摸到手机,而是摸到了这串项链。”说着,他弓身把茶几上的项链拿了过来。

“然后呢?”我十分不安。

“然后,”乔硕轻车熟路地把蓝宝石壳给拆掉,展示给我看,“这张新照片就出现在这里了。”

在他发现这张照片的时候,蓝宝石壳已经被人撬掉了。是天亮后在宾馆房间的电视柜下面找出来的。

“你是说……”我的嗓子突然哑了,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咳咳,你是说,有人半夜跟进你的房间,打开项链,往里面放进了这张照片?!”

“不是人。”乔硕认真地看着这张新照片,喃喃自语道,“是黄萱儿的鬼魂。”

10

“出鬼了!”徐老太惊呼,语调颇具喜剧色彩,但是没有人笑。

“十分神奇。”陈铭局长评价,“那个,乔姗女士,你不认识那张照片上的男人?”

“是,我不认识。”讲诉者乔姗回答,“我弟弟也不认识……不过,当时比较乐观的想法是,凶手是我们爷爷的可能性更小了——理论上来说,也有可能是这个陌生男人,不是吗?”

“所以,接下来,你们是不是要去调查这个男子的身份?”钱子雯一边调整录音笔的位置,一边问。

乔姗看了一会茶水,想喝的样子,又没有喝:“嗯呐,我们确实想办法调查了。但光凭一张远距离拍摄的照片,靠我们两个业余人士,真的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可以报警呀!”

“不不不,陈局,我们当时没有报警。毕竟牵扯到自己家人,总是想先行把事情弄清楚再说……但确实,不报警的局限很多,就譬如,我们没有理由去调取宾馆走廊的监控,要不我们就能搞清楚跟踪乔硕并提供照片的那位是人是鬼了。”

“到底是人是鬼?”张怀满深吸一口气,紧张地问。

“别急啊医师,且听我继续讲下去——”

编者注:欢迎收看《子时诡话之项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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